空气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龚田死命的捂住嘴,脸上急的冒出豆大的汗珠,看起来,好像不是演的,他是真的不想加钱。
道悟和衍空的视线在龚田和王荒葛身上来回逡巡,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
足足过了好几秒,道悟才恢复平静的表情,对衍空幽幽的解释了一句:“师弟,这人口齿不清晰,师兄怕你未听懂,所以,师兄给你翻译一下,他刚才说的是——俺绝不会背叛老爷的,你们根本不知道老爷根本不是个……唔,师弟觉得,他最后咽入回嗓子眼儿,没来得及吐出来的字眼儿是什么呢?”
衍空皱了皱眉,狐疑道:“从语句上顺,最后落向的字眼儿似乎是个[人]字,但,这答案太过匪夷所思,显然不可能,所以,师弟也猜不出来,师兄见多识广,师兄觉得呢?”
道悟同样蹙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师兄也猜不出来,但也不急于一时,明天我们就能得到答案了。”
耳后传来两人的对话,眼前是不知道哪根筋抽疯的家丁,王荒葛脸色黑的如碳墨般,整个人的心态都炸裂了。
他一把上前,单手攥扼住龚田的喉咙,将其提在半空中,恶狠狠道:“拿了我的钱却不办事,你现在想反悔,龚田你是不怕死吗?”
龚田呼吸困难,眼里满是惊恐和绝望,但嘴巴却愈发死咬着,一副誓死不从,宁死不屈的忠贞架势。
王荒葛惊呆了,他不明白一个心底毫无信义的贪财小人,是怎么短短时日就转变得连死都不怕,也要替主家死守秘密的呢?
方正那个跛子竟有如此魔力?!!
王荒葛气急败坏的吼道:“方正拿什么威胁你了,龚田,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你不用怕的,我这里有两位从古苍寺请来的高僧,明日一过,方正就再也逞不了威风了。”
龚田眼珠子僵直的移动,他承认那两个醒目的秃头是蛮有震慑力的,尤其一个上面有五个戒疤,一个上面有七个戒疤,看起来就像是雀牌里的五筒和七筒,就显得更凶光艳艳了。
但,
比得上从影子里钻出来的怪物吗?
比得上那个漆黑臃肿的没有五官的恐怖吗?
而,
最重要的是,这些怪物或恐怖,不是被老爷吓得落荒而逃,钻到地底不敢出来;便是被生擒活捉,困在老爷床头,更被足足放了两盆子血。
虽然,
方老爷从未承认过自己是鬼或者怪物什么的,也从未露出过马脚现过原形,
但,
那些诡异或者怪物最初可都是从方老爷卧房里跑出来的,这是明眼人都瞅见了的,而且方老爷让余管家给怪物放血,好像是为了来喝,这不就跟恶鬼食人是一个道理嘛,方老爷更恐怖,祂直接吃怪物啊~
这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脑子稍微有点智商的人,想必心底就都懂了——自家方老爷他大抵就是画本故事里那种披着人皮的恐怖鬼怪,而且还不是个小鬼,是那种有无数年道行最可怖狡猾的那一类。
总之,
方老爷的卧房现在已经成了方宅下人根本不敢靠近的禁区,方老爷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已经成为了他们这些府里人,绝对不敢有丝毫忤逆的“圣旨”,死都不能违逆的那种。
毕竟,
违逆了圣旨不过就是个死,忤逆了方老爷,那就恐怕真印证了方老爷的那句警告——死了也会变成方老爷的鬼吧~
所以,
哪怕这两个古苍寺的秃头看起来一副好生厉害的模样,可他们再厉害依旧只是活人的范畴,龚田更是快被王荒葛愤怒的掐死了,龚田也依旧死不松口,心硬如铁。
“死便死吧,说不得老爷现在就正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着这里呢,这样我便是死了,也能在老爷那里交代过去了。”龚田缓缓地闭上眼睛,眼角淌出了两行清泪,他不是不怕死,相反,他就是因为太怕死,反而才宁死不屈的 。
王荒葛内心泛起无力感,他费解,龚田究竟是遭受了什么样的威胁,亦或者说得是什么样的恐惧才能压倒一个人对死亡的恐惧啊。
“好了,王师弟没必要为难一个下人。”道悟忽地开口道,“乡野之人不识古苍寺的威名,反倒被乡镇间的土财主吓住,也是情有可原,待到明日,一切尘埃落定,他自然就会回心转意,把一切都如实交代出来。”
道悟说这句话,倒不是出于悲悯,而纯粹是觉得留下此人或许有用。
万一,明日谈崩了,方正也是个宁死不屈的刚烈性子,留下这名家丁,或许到时候便能多一张嘴来撬开那些财富藏在了哪里。
王荒葛对上道悟隐晦的笑容,心头瞬即明悟,他冷哼一声,松手甩开龚田,后者摔在地上,狼狈的剧烈咳嗽着。
“龚田万一回去告密,让那跛子有准备或者逃走了,该如何是好?”王荒葛问道。
道悟淡淡笑道:“无妨,有衍空师弟在,那人逃不掉的,给他留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明天对方才能更清楚的认清自己的命运,乖乖听话。”
王荒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对着龚田一挥手冷喝道:“留你一命,还不快滚?!”
龚田死里逃生,从地上赶忙爬起来,不觉丝毫感激,反倒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扫过厅内三人,那眼神仿佛在说——一群可怜的蠢货,竟敢招惹俺家老爷,真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王荒葛愣了下,羞怒交加,不待他怒喝,龚田已然毫不留恋的收回目光,连滚带爬般麻溜的跑走了。
衍空冷笑一声道:“山下之人竟都是这般愚蠢而狂妄吗?”
道悟淡淡道:“师弟常年待在寺里,见到的都是宽厚的师叔或者谦逊的师兄弟,甚少下山游历,却是不知山下之人头发长见识短,大都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奇怪,待见得多了,也便不怒,不惊,不怪了。”
王荒葛眼角抽了下没吭声。
衍空思索两秒,忽而笑道:“有趣,有趣,原本我对此行是没甚兴趣,只觉不耐烦,现在我倒忽然有点期待明天的一幕了,唔……明日我便自缚一只手,与那位跛脚方老爷好好玩耍一番好了,哈哈哈,届时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道悟抿了口茶水,唇齿留香道:“师弟终于悟了,山上虽无烦忧,但山下亦有山下的有趣,那就还请师弟受累,今晚盯着方宅,莫要让人趁夜溜走了。”
衍空点头的瞬间,身形已随风般消失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