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一夕之间全国封城,所有的计划都被疫情打断了。
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传染性疾病,覃晓出不去了。
所有的交通出行都被封控了。
覃晓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自媒体上充斥着各种新闻,抗疫,支援,生死。
这是自汶川大地震之后覃晓见证的又一次重大灾害。
还好G省向来是被调侃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疫情反而没有那么严重,或许是卡斯特地貌和高原对病毒形成了天然屏障,对于一个几乎就是农村的小镇没有很大的影响。
尽管如此,在覃昶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回到了农村老家过年。
农村更加接近大自然,芳草发芽,闻鲜花初开,见硕果谷香,感受世界银装素裹的模样,每一个季节都不一样。
春天的盈盈芳草,夏天的萤闪蛙鸣,秋天的金黄爽风,冬天的凋零寂静。
与其说是对农村的好感,不如说是对大自然的向往。
都说人往上数三代谁家都是农民,这话不假。
疫情让覃晓认识到,在农村有一块自己的地是多么的重要。
世上所有的能量都是来自于大地,对于已经忽略甚至是嫌弃泥土的城市,一旦失去了交易通道,那么生存都会变成问题。
覃晓最喜欢的就是陪着奶奶去田地里去择菜,奶奶79岁的高龄了,背比三年前的更加佝偻了,但还在家里种了很多的菜,幼时覃晓也是会瞎起哄说年纪大了就好好休息,不要自己去劳作了,但看着甜菜、白菜、茼蒿、花菜应有尽有,自己才明白奶奶说的一家人回来是要吃饭是什么意思了,不能工作,没有收入,甚至有钱也买不到米和菜,吃什么变成一天最重要的大事。
G省受疫情影响不算严重,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零点一过烟花四起,冬日不见星辰,这此起彼伏的烟火就变成了星光,照亮了人间。
农村的人口来往简单,只要不聚集办酒几乎是没有风险的。
覃晓就带上覃旭阳就去山里田间挖折耳根。折耳根又名鱼腥草,在西南地区大多数人都会吃。
可凉拌可炒腊肉,对于能吃的人就是人间美味,不能接受的则是人间炼狱,不堪其味。腊月和正月正是吃挖折耳根的好时节,也是折耳根最嫩的时候。
很多大学生和外出务工多年的年轻人回到了老家,和外界的严肃相比,疫情反而为这个小山村缔结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团聚,山野田间更是随处可见的挖痕。
挖折耳根,找野菜已经成了消磨时间的途径。
互联网自媒体更是纷纷戏称G省有折耳根护体。不过一说一,G省的管控确实很严,疫情确实相对较轻,增长较少。
覃晓还保留着年幼时候的劳动记忆,自己早年间也是留守儿童,撒娇打滚样样不落,家周边的地势自己很熟悉,哪里常年可生长折耳根自己也是了如指掌。
覃旭阳小家伙就不同了,爱玩泥巴可能是所有小孩的共性,看见虫子比覃晓还勇。
一个字,追。
初来乍到的小娃崽还没有见识过生物的多样性,果然被夹了,豆子一颗颗的掉,眉毛眼睛都挤红了,戏可足了。
覃晓后来才知道自己对生物的多样性也没有清醒的认知。
疫情使得覃晓回去的时间推后了,不过她并不抱悲观态度,回去只是迟早的事。
在老家就每天吃好喝好,冬天的农村是休养生息的,农活并不多。
但是对于家务啥的覃晓能参与的就参与。
对于幼时生活在农村的覃晓来说,田埂青山都是她童年的见证者,四季轮回,万物更新。
覃晓的老家与其说是一个村,不如说是一个家族聚集地,周围都是近亲,祖父那辈都是亲兄弟。
生活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停止转动。大道理人人都懂,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农村没有下水道,洗衣服洗碗水都是要往外倒的。
覃晓端着洗碗水准备去倒掉。换来了于小兰夫妇的的侧目,不错,她是覃欢最讨厌的人。
于小兰是覃欢爷爷五弟覃以邢的妻子,由于覃以邢是家中老幺,按家乡话覃晓是要唤幺爷和幺婆的。
只听见两人窃窃私语:“赚再多钱有什么用,现在一个姑娘还不是拄长拐,你看,走路一拐一拐的。”
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一旦知道别人在讨论自己,只要静心侧耳就能听到全部。
更何况是邻居呢,都说隔墙有耳,这青天白日,没有墙都是如此嚣张,不敢想象隔墙会是说出什么言语。
覃晓面无表情的倒了水,然后就走到院坝和他们对峙。“幺婆,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看到覃晓冷漠的一张脸他们不敢再言:我们没说什么啊!
覃晓今天就是想要出一口气:“幺婆,您是长辈,我敬你,但是长辈要有个长辈样子,都说尊老爱幼,您不爱幼,我怎么尊老?”
“哟,欢欢你说的什么话啊!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就是两个老人聊家常,又没有说你”
一个腐朽肮胀的老者是深谙人性和伪装的,看出小姑娘不同以往忍气吞声就不敢妄言了。
覃晓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听错,偏偏现在看不惯那丑恶的嘴脸:“怎么,敢说不敢认?您以为我还像以前是吗?我告诉你,我拄长拐还是短拐和你无关,我瘸腿还是不瘸也轮不到你说,你最好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说完覃晓就转头进了门。
房间里放着高调的电视,蒋秀竹并没有发觉覃晓的异样,而是专心的挑台看剧。
擦好桌子,放好碗筷,默默收拾好一切,拿出手机专心开始打游戏,冷漠无言,覃晓极力的隐藏自己的情绪,且不说现在自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旁观者也是不会袖手旁观,怎么可能置之度外呢?
越想越气正想和蒋秀竹说上一番,但不等覃晓发言,安静的气氛被外来的声音打破。“秀竹,你家欢欢说我们老妈不会说话,还说我们老妈没有一个做长辈的样子,我老妈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教做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娃娃,你要给个说法才行哦”
说话的人是于小兰的大儿子覃林,比覃晓爸爸大了几岁。
蒋秀竹还没有反映过来,“大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家欢欢一向是不惹事的,你给我说一下是怎么回事”来的不只是这个所谓的大伯,还有覃以邢和于小兰。
覃林显然并没有清楚来龙去脉就被拉来涨士气了。
看着于小兰和覃以邢,想让他们说出来龙去脉,覃以邢支支吾吾的拐了拐于小兰,“叫你不要闹你不听”
“我于小兰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被这个死姑娘教做人,还说我嘴巴不干净,你自己家人被这么欺负了都不晓得还嘴”
不得不说贼喊捉贼的人很懂抢占先机。
世上就是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是她欺辱人在先,却有脸找到别人家反咬一口讨公道,简直可笑。
“幺娘这叫什么话啊?欢欢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这么说您吧!”
蒋秀竹早年间外出打工,知道这老婆婆是个厉害角色,只是打交道还是第一次,所以没有打算只听她一面之词。”
“幺婆,是你说还是我说,不然大家都以为我欺负你”覃晓翻了个白眼但是前所未有的镇定。
这于小兰也不甘示弱,双手交环在胸前,脸上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覃晓直接无视她,转头看向覃林:“大伯,刚刚,我出去倒洗碗水,就听到幺婆说我是拄长拐的,还说我腿瘸一拐一拐的,所以我才说了那些话”
蒋秀竹赶紧凑近来抱住覃晓的肩膀,轻抚了抚,悄言:“怎么不给妈妈说”蒋秀竹一下子正经起来,转头义正言辞道:“幺娘,我家欢欢从来不生事,出车祸不是谁能预料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女儿?”
而后转头对覃林说:“大哥,这个事不是我要给你说法!应该是你们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覃林听着自知理亏,正想开口但是被于小兰的声音打断:“我说的不是事实嘛?她也不能那么说我啊,我活这么久还没有被小姑娘教育过呢?她有什么资格这么对长辈说话”
蒋秀竹也是个不怕事的性格,暴躁回应:“那您是长辈说的又是什么话?”也是个不怕事的性格。覃林见事情不妙,拉住自家老娘就要往外走:“秀竹,这个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得体,欢欢,你不要把你幺婆说的话放心上,她是老糊涂了”
覃晓气急了:“我看她清醒得很,还好意思到我们家来讨公道,不管是不是事实轮不到你说,我没吃你家米,要说也是我爸爸妈妈说,我没有上你们家要说法就不错了,你还来劲了”
你永远想不到这个从封建农村走出来的祖辈的心机,她没有接受过教育,她从小就浸泡在黑暗的人性里面,可以说她只有自己的利益,没有教养,他们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会撕咬人最脆弱的部分,毫无良知。他们就像阴沟里的蛆虫,吃的就是人间的腐体烂肉,永远不要指望无脑的蛆虫能够开智醒悟。
于小兰一边反抗着,一边用手指着覃晓:“我就是看不惯怎么了,看不过眼,一瘸一瘸的,你好不得了,小小年纪牙尖嘴利,你最好瘸一辈子”老妖婆的嘴毒是出了名的。
蒋秀竹眼睛气得通红,直接冲出了房间。
覃晓脑子发懵。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么诛心的话,也是来这里被上得最深刻的一课,人心真的可以丑陋至此。
明明自己和覃欢在十四年前的经历差不多,怎么不过三年时间现在却受到这般的屈辱。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覃晓这时候多么希望有一个恶人来把她收了。
她的身体和嘴唇都在发抖,说不出一句话,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覃林羞红了脸:“妈,你还说,你那个嘴给我闭了。”然后有些歉意的看向覃晓。
覃以邢拉住于小兰眼看要出了门,却被蒋秀竹一把横刀拦住。
覃晓看过去只见蒋秀竹拿着刀气冲冲的就要朝于小兰砍去:“你个老妖婆,说话不留点口德,今天谁也不要想走”
“啊,杀人啦,蒋秀竹要杀人啦!”老妖婆见状就开始扯住喉咙要喊破天的架势。
覃林一边拦着蒋秀竹解释道:“秀竹,没必要动手,我们现在就走,改天来道歉”不怕死的老妖婆还说:“谁要给她道歉”
覃晓抖动着嘴唇:“不稀罕你们的道歉,道歉我也不会接受。”
“你这个死婆娘,不要脸的玩意儿,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肚子都烂穿了,不要老脸,我欢欢她什么样我都喜欢,你他妈的自己把眼睛挖了啊,谁稀罕你看,你们现在给我滚出我家,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是奶奶的声音,覃晓一把就扑到奶奶怀里去了。
“我就去摘颗菜你们就欺负到家了,秀竹,把刀放了,不要为了这种黑心肝的人把自己搭进去。”
“秀竹,二嫂,我们都是一家人嘛,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呢?”这时候覃以邢出来打圆场。
“说这两句你们就受不了了,我家欢欢懂事明礼,你们却在背后戳她心窝,你们还是长辈,你们自己看自己的老烂脸,配吗?老三他爸走了,但是我还没死呢?你们现在就给我滚”。
覃晓的爸爸覃昶前面有两个姐姐,所以奶奶都是叫覃昶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