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听到阿云说及“相敬如宾”,不由得脸上一红,但心中却是一阵甜蜜,听到阿云说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是呀,他也是你舅舅了。”说着时,又有些羞涩低下了头。
到了傍晚时分,阿云看着雪依,似笑非笑道:“最近一个月,你生病期间,总是吃我煮的粥和烧的饭,一定很腻了吧。”
雪依笑着摇头,道:“啊?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没看我每天都吃很多的,这一个月我都胖了好几斤呢。不过你要是累了,今晚便我来做饭吧,只怕还不如你做的好吃呢。”
雪依说的倒是不差,她生病的这段时间,都是阿云在做饭煎药,虽然阿云的手艺很平常,但也不算很差,而她心情舒畅,自然也吃的多一些了。
阿云摇头,道:“倒也不是,我本想着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去见你舅舅,和他说一下你的情况的。后来我想想,这里苏州城郊,人烟稀少,我江湖上的仇家又太多,若是趁我晚上外出的时候……我倒是不放心。”
雪依嗯了一声,没有说话,阿云说的也有道理,毕竟之前去苏州的途中,一路遇到白衣教敌人的围追堵截,倒也凶险。听阿云心中考虑着自己的安危,雪依心中也是一阵暖意,便静静地听着阿云继续说话。
阿云接着又道:“所以啊,咱们一起去苏州城吧,在王家边上找个僻静的小饭馆先吃饭,晚上去我去和你舅舅说,然后第二天也可以和你见一面吧。”
雪依笑吟吟地看着阿云,道:“好啊,都听你的。”
二人便在傍晚黄昏时分,向苏州城而去,阿云本意是赶了马车前去的,上次蓝沙沙载着雪依来此的马车还在,阿云都每天喂了草料。得知这里离苏州城并不算远,半个时辰也就到了,雪依便要步行,说道正好这一个月也没有怎么活动筋骨,便走动走动吧。
二人便向着苏州城走去,其时刚傍晚时分,预计天黑时,便可到了苏州城。一路之上,二人相携,阿云拉着雪依手,走得很慢。
这一幕,雪依似曾相识。还记得,那一日晚上,自己也是跟着他这般的走路,只是那一次他在前面,并不想理睬自己,而自己也是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只有跟着他了。
而这一刻,感受着阿云手心的温热,雪依心中也是无限的甜蜜,连走路都几乎要蹦蹦跳跳了,不时的还超过了阿云半步。
雪依便想这般,今生今世,一直相携走下去。无论前途黑暗还是光芒,坎坷还是平坦,风雨还是日丽,有他在,便已知足如愿。
半个时辰的路途,不算近,雪依走得微微发汗,正好活动了一下筋骨,而前面,已到了苏州城了。此刻天色刚入黑,城内华灯初上,星火璀璨,雪依再次回到苏州,相同的地点,与初来苏州时,心情却迥然而异了。
王家附近的一处小饭馆,离繁华的街市隔了两道巷子,便僻静了几分。饭店不算很大,只有两间门面,摆着十几张桌子,就餐的食客也很稀疏。二人拣了靠角落里僻静的一张桌子,阿云便唤来小二,问雪依想吃什么。雪依倒很少在外面吃饭,便微微一笑,道:“都行,随便吃些就行了,我又吃不多。”
阿云点点头,随意报了几个菜名,又一碗羹汤,便要小二下去准备了。看得出来阿云对这个小饭馆很熟悉,自然是没有少来,而店小二对阿云也似乎很熟悉,只是或许知道阿云不喜多话,便也没有和阿云打招呼罢了。
雪依似笑非笑的看着阿云,道:“阿云哥哥,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吃饭,我看你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呢。”
阿云点了点头,道:“对,是来过不少次,那日离开了常去的那家酒馆之后,我就没再回去了,倒是常来这边吃饭了。这家店不大,但比较安静,饭菜也很精致可口,刚我点的几样,你一定喜欢吃的。”
雪依道:“好。”
雪依本想说你来这边吃饭,是不是因为这里离王家很近的缘故,而我也刚好在王家,只是觉得有些牵强,便没有问出口。阿云看着她,笑道:“没错,就是因为这里离你近,不过倒也没什么消息,直到那一日,我听闻王家的公子大婚,娶的是一个顶漂亮的女孩子,我便好奇前来看看。”
雪依撅起了小嘴,道:“哼,你还知道来看看,这些天也不来看我,我都快病死了。”
她本不擅长生气的,这般的假装生气,虽然有些生气的样子,可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可爱。
阿云握着雪依手心,道:“嗯,还好不算太晚,否则,或许是悔恨终生之事。”
雪依嫣然一笑,登时脸上假装的怒气,消失的无影无踪,道:“好啦,没关系的,现在我们都好好的了。”
不多时,饭菜便已上来,这里的饭菜果然很精致,而且南方的饭量不大,碗碟也都很小巧,雪依吃了几筷子,便连连称好吃。其实,饭菜是否可口,要看一同吃饭的人是否称心吧,雪依还道,以后要好好学学怎么做饭,将来也要做可口的饭菜。
二人边吃边聊,雪依心情格外的好,很小的事情,也都和阿云说着,阿云便静静聆听,微笑着点头。便这般直到了夜深,饭店快要打烊,其余的食客也已散尽,这才起身结了账离去。
王家附近的一处客栈,离王家只有半里之遥,阿云将雪依安顿在客栈之后,趁着夜色,便施展轻功,溜进了王家大宅。
算起来,这个时辰点,王文儒也一定吃过了饭,但未必会睡觉,毕竟睡觉还早。依照阿云的推算,他一定会在书房里待上一阵子,直到困倦了这才回房睡下的。
王家,王文儒书房。
阿云推算的自然不错,王文儒果然在书房看书,隔着窗纸,只见他掩口打了个哈欠,便要站起身时,书房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王文儒还以为是丫鬟来给自己端茶送水之类,便道:“进来吧。”
推开门时,却见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子,王文儒倒吃了一惊,及至定睛一看,又感觉几分面熟。王文儒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在前些日的婚宴之上,就是这人带走了雪依,当下诧异道:“是你?”
阿云沉声道:“进去说话。”说着时,便闪身进了室内,关上了书房的房门。
王文儒见他并无恶意,而且他是也见过大风浪的,便也没有惊慌失措,便道:“好,请坐。”
阿云在王文儒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的神色,片刻后,道:“夜深了,长话短说吧,我今晚来告诉你,雪依现在没事了,病情也好了——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王文儒闻言,又是一惊,他那日亲眼见雪依身中剧毒,奄奄待毙,本以为已无可幸免,想不到雪依此刻安然无恙,当下喜道:“那太好了,她现在……在哪里?”
阿云点点头,道:“明天上午,你去一家茶馆找我,我在二楼雅间等你,雪依也在。”说着时,阿云说了一家茶馆的名字和地点,王文儒倒是记得这家茶馆的,他平日里会见客人,也去过不少次。
王文儒连声道好,看着阿云,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阿云便接着道:“我也明说了吧,我之所以晚上找你,便不想别人知晓此事。最好是令夫人和令郎,不知道雪依的情况为好——你知道的,雪依不想被打扰了。”
王文儒知道他的意思,沉吟了一下,便道:“好,此事便我一人知晓,明日也是一个人前去,不教他们知道,你是……雪依的朋友?”
阿云道:“是,我姓云,一年前,林清远夫妇遇害,是我救了雪依,不过彼时仇人环伺在侧,无暇他顾,便托了朋友送她来这里团圆。”
王文儒这才知晓前因后果,便道:“原来如此,想不到竟然是雪依的救命恩人。”说着时,起身便要向阿云一揖道谢。
阿云忙起身托住了王文儒,道:“使不得,说起来……”他顿了顿,咳嗽了一下,道:“雪依对我算是……一见倾心吧,这些日她病重,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还有婚宴之上,等不到我来,寻了短……说起来,都是我做的不好。”
王文儒又是略感诧异,但他也是聪明之人,随即便也即明了,想来当初是阿云救了他外甥女雪依,雪依正值年少,情窦初开,便一见钟情,也实属寻常,而雪依这些日病重,也多为相思之故。想到这里,便也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阿云,微微点头。
阿云接着道:“起先我……总觉得我是江湖中人,与她并不般配,实为唐突,不过现在已经想通了,我要娶她为妻,所以算起来,你也是我舅舅了。”
他言外之意是,适才你向我行礼,实属不敢当,王文儒也明白此事,便微微一笑道:“也罢,我那胞妹前年亡故后,我算是雪依在世的唯一亲人了,既然雪依和你互相倾慕,我这做舅舅的,也是赞同的。”
阿云也是一笑,道:“好,多谢成全——不过此刻你就算不赞同,也没别的法子了。”
王文儒哈哈一笑,道:“好,好,心直口快,你这贤婿,我很喜欢,比我那纨绔子强百倍。”
阿云点头,道:“我和雪依要离开苏州,去找个地方安静的生活,很少再回来了,也提前叫你一声:舅舅了。”
王文儒笑着点头,道:“好,你们多保重,若有机会来苏州,可以来王家坐坐——便是不欲惊动他人,也可以私下里通知我,再见一面,便如今日这般。”
阿云道:“一定!今夜也不早了,明日辰时,茶馆相候。”说着时,辞别了王文儒,推开书房之门,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王文儒看阿云走后,这才叹息一声,道:“柔妹,你的女儿雪依现在还好,而且有了意中人,这孩子很重情坦率,我便替你做主,祝福他们两个了。”
清晨,刚早饭过后,王家不远处的一处茶馆,王文儒一大早未吃饭,便出了家门,也不坐轿子,径自去了那家茶馆。
王文儒到了后,便问茶博士可有一男一女在这里等候自己,茶博士道刚好有的,也是刚到了不久,便引了王文儒到得二楼僻静的雅间。
推门进来时,王文儒果见了阿云和雪依正坐在里面,此刻见有人来,雪依正抬起头看向自己。
王文儒点了点头,道:“云贤侄,雪儿你们到了。”
雪依冲着他一笑,道:“是呀,舅舅,快请坐。”
王文儒进了雅间,关上了阁门,打量着雪依,片刻后,道:“云贤侄说的没错,你果然全好了,而且……看起来气色比之前好很多。”
雪依嗯了声,嘴角也是满含笑意,拉着阿云手臂,道:“是啊,这一个月以来,我的病全好啦,这个是……是我朋友,之前就是他救了我,送我回苏州的也是他的好朋友。”
王文儒看着雪依坐在阿云身边,仿佛满眼里都是阿云的样子,十分亲昵依赖,便也心中甚是欣慰,连声道:“好,好啊。”
雪依腼腆一笑,道:“还有就是,我打算离开苏州啦,跟着他在外面走走,然后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啦……不过,有时候,我会来苏州看你的。”说着时,目光看向了阿云,似有询问之意。
阿云点头,道:“会回来的。”
王文儒看着阿云,道:“我这外甥女比较内向腼腆,但有时候性格比较直,你多包涵……对她好一点。”
雪依听到这里,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也不知如何说话。
阿云郑重点头,道:“好,一定如此。”看了看雪依,又接着道:“她挺好的,很温柔懂事的。”
雪依倒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王文儒哈哈一笑,道:“好,这就好,我是来不及喝你们喜酒了,便以茶代酒吧。”
阿云也倒了一杯茶水,道:“好,我敬你。”
二人满饮了一杯茶,王文儒又询问了一下近来的情况,雪依也问了王家的事情,得知王夫人起初也很伤心,但最近几天,终于心情好了些,便也坦然了。
喝了两盏茶的功夫,终于,王文儒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阿云看了看雪依,道:“今天便走吧,之前……错过了太多时光。”
雪依点头,道:“好,我们今天就走了,舅舅你在这边也要多保重。”
王文儒听雪依今天便要走,虽然有一丝不舍,几分失落,但还是乐观豁达的一笑,道:“好,你们也多保重,在外面多注意安全。”
雪依望着阿云,道:“好的,他会保护我的,他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王文儒哈哈一笑,道:“走啦。”便转身,离开了雅间。
阿云和雪依起身相送,到了门口,王文儒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再送了。看得出来,王文儒还是有一些感伤的,但不过是离别的感伤,心里更多的还是欣慰。或许他这一刻,又想起了胞妹王淑柔早年间的经历,与意中郎林清远不被家人看好,不得已离家出走,断绝亲缘的事情吧。
但无论如何,林清远夫妇的悲剧抑或是喜剧,不会再重演了。
阿云和雪依,了无牵挂,便收拾了细软行李,乘坐马车,离开苏州,云游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