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这些日,雪依一直打定了主意,不要嫁给王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便早已骗小雯屋子里有老鼠,让小雯备下了药,而小雯陪着雪依这么久,从来没见雪依撒过谎,竟然不曾知晓此事。
在等到最后的一刻,依然等不来阿云的消息,雪依便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阿云抱了雪依,顷刻之间,便已出了王家,王家虽有一众家丁,却哪里有人敢上前过问。而到了苏州繁华的街市上,熙熙攘攘,人来车往,看到雪依一身的新娘子衣服,此刻又奄奄一息,被人抱着,便猜想是新娘子大婚之日突发了疾病,此刻是去医馆救治的。
倒有好心人指点阿云医馆的方向,可是阿云却似乎不曾听到,他内心中,仿佛一片空白,对外界已是不管不顾,世界之大,便只有他与雪依二人。
雪依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出来大片的血迹,便都染在了阿云的衣襟上,阿云心如刀绞,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雪依喘息了一下,又开了口,道:“阿云哥哥,你的刀……还没有追回了吗?”
她又想起来适才在王家,阿云用的是一把很普通的刀,所以才被白半城捏碎了,还好白半城没有拦着她二人,她才可以离开王家。她自然不知道,白半城哪里有本事能拦得住阿云呢,只是阿云不想伤了他罢了。
而直到此刻,雪依还在关心阿云,她知道,断魂刀是对阿云极为重要的东西,这么多年从不离身,这才关心着阿云有没有把刀找回来。
阿云摇头,道:“没事,不要了,只要你好好的,就好。我后悔了,我该早一点来看你,我其实……一直都是喜欢你的,只不过,是我不配……”
雪依呆了一呆,开心得又笑了,开心之中,有着一丝腼腆,道:“啊?真的啊,真好,我真开心……”雪依知道阿云要说的什么,她知道阿云总以为她是大家闺秀,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而自己只是个江湖浪子,一无所有,所以配不上她。
可是雪依从来不这样认为,自从那一日,阿云救下了她,她心中,就留下了他的影子,甚至心中已完全被他占据。
他的一切,都是好的,又怎么会看轻他呢?
看着阿云皱着眉头的样子,雪依忍不住又安慰道:“阿云哥哥,你不要因为我难过,也不要总皱眉头了,你能来看我,能记得我,我就很开心了。还有,你……咳咳……”
雪依又开始咳嗽,这次倒也没有多少血迹流出,或许她病了这许久,身子本已羸弱贫血,便再无太多鲜血了吧。阿云看着他,沉声道:“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了……你会好的……”
雪依微微摇头,道:“不,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有些话不说,我怕这辈子就没机会了。你是我心中很好……很好的人,从来没有看轻你,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送我的每一件礼物,我都记得……都放好……”
雪依用力地提起手臂,慢慢从衣袋里取过了一个手帕层层紧密包着的物件,接着又努力地一点点打开,映入阿云眼中的,竟然是一个有些融化得变了形的糖人,原本是小猴儿形状的,这时已经几乎看不清轮廓了。
阿云微怔,这才想起来,那一日,在长街上,自己原本要买一只冰糖葫芦的,却没有赶上,便随手买了个糖人,送给了雪依。他不知道,雪依竟然一直珍藏至今,都没有丢掉,甚至在她落入淮水的时候,被打湿了,有些融化成不像小猴的轮廓,也都已小心翼翼的晾干,没有丢弃。
只是最简单最廉价的一件礼物,雪依便珍藏了至今,所以她又怎么会看轻了他,在意他的出身呢?
阿云也终于明白,可却已经为时已晚——或许此刻明白,也不算太晚。阿云将雪依又抱得紧一些,低声道:“我知道了,你要好好的,不要有事。我想好了,你不用嫁给表哥了,我会娶你。”
雪依眼中又绽放出幸福的光,道:“好。”说着时,眼皮已经沉重得难以睁开,但嘴角那幸福的笑意,却久久不曾消失。
本已阴沉的天色,此刻又阴沉了几分,北风起,拂体生寒,空气中竟然夹杂着一丝雪花,起初只是星星点点,便又愈下愈大。
想不到这般的仲春时节,杨柳枝头,都要冒出了枝芽,天一旦阴沉起来,北风一吹,便也飘起了雪花。
雪花像是飘飞的柳絮,随风而散,又如同如被吹散了的蒲公英,飘零去了远方,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只只白色的小精灵,飘飞着引路,又藏匿了起来。
雪花落入大地的怀抱,便与大地融为了一体,落在枝头,便为枝头覆上了白衣。
雪花飘落在头顶,不觉已白头。
天,愈发阴冷,雪依的身子,也一点点被冻得冰凉,身子也在微微地抽搐,阿云知道,那是服了太多砒霜后的肚肠绞痛,可雪依还是在努力地忍着,装作没事的样子,不想要阿云难过。
阿云一言不发,紧紧地抱着雪依,而雪依也在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在看着阿云,仿佛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以后便再也没机会看一般。
偌大的苏州城,偌大的天下,何处是家,又该去向何处,阿云不曾知晓,只是抱着雪依,慢慢向前走去,漫漫长路,漫漫余生,便再不分离。
便这般,向前走去,雪依终于眼皮沉重,沉沉睡去。耳边,似乎听得雪依微微的呓语:
天上云,飘悠悠,多自在,少烦忧;云中雪,晶莹洁,常相伴,永欣悦。
声音,愈来愈小,终不可闻,雪依手心紧握着的糖人,也终于轻轻滑落,跌落在冰冷的青石街道上,摔得粉碎,再也无法捡拾得起。
这一刻,只有漫天的飞雪,陪伴着二人,似乎在为二人送别。
有云,才会有雪,云和雪,相伴相依,从此,便再也不分开。
这一刻,虽然短暂,却已是永远
(全书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