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人说的自然也有道理,可惜阿云和风流,本就不是那种流连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之人。
沙漠里骆驼,不适合肥美的草原,荒野蓝天里的雄鹰,不适合充沛的雨林。
孙爷爷自然也懂得这般道理,又是笑着摆了摆手,道:“老范啊老范,不是我说你,你脑子别太轴了,我要是你这般轴,那多少病人早就没得治了,还不是都给我迂回救治了过来。
“惊鸿和东来虽然请求你看着他二人不假,但只是徒弟请求师父帮忙罢了,他两个晚辈还能说什么。你要非说他二人是庄主的话,庄上有规矩,庄主之命不可违拗的迂腐道理……那也好说。”
孙爷爷指了指芊芊,道:“芊芊也是下一代庄主,十年二十年之后,惊鸿和东来还当不当庄主?到时候自然庄主还是芊芊。那时候你我还在不在世?你还想看住他俩十年,二十年呢?他们终究还是要走的。”
原来,孙爷爷才是逍遥洒脱,看得开朗之人啊。黑袍老人只醉心于武道,本不擅长管事,此时更是无话可说了。
孙爷爷拉着他,道:“咱们走吧,晚了喜酒就没得喝了,芊芊在这里,交给她处理吧,她可以处理好的。”
柳芊芊点了点头,道:“范爷爷,孙爷爷,你们请回吧。这里我会处理好的,事后我会亲自和两位庄主说。”
黑袍老人微微叹息,虽然心中不服,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当下也只得随了孙爷爷离去。
便只剩下阿云、风流还有柳芊芊三人了,六目相对,一时无话。
晚风吹过,带来了一丝清凉,吹动着柳芊芊红色礼服的衣衫还有脸庞的秀发,却化不开她颦蹙的眉。
风流终于先开了口,道:“芊芊,我刚才说真的啊,今天的你,比平常更漂亮了十倍,不对,是一百倍不止呢。”
柳芊芊忍不住一笑,乌黑明亮的眼睛,愈发的明亮,道:“没错,你今天也比平常更有眼光,一百倍不止呢。”她在学着风流的语气说话,一时还有些惟妙惟肖。
风流却是叹息一声,道:“可惜啊可惜。”说到这里,没有说下去,本来想等着柳芊芊问他“可惜什么”的。
可惜柳芊芊却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发问。
风流只得又接着道:“可惜,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机会见到啦。倒是郭子枫好福气,能和你长相厮守,朝朝暮暮看到这如花儿一般的容颜。说真的呢,我要是不走,留在庄子里,一定不会便宜他,说不得也来争一争的。”
柳芊芊知道他在开玩笑,便也丝毫不在意,笑着道:“你便是留在庄子里也没办法的,你虽然很好,说不定我却看不上你呢。”
风流哈哈一笑,便也没说下去。
风流这般聪明,又岂会不知,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要离开,所以他从不与柳芊芊走得太近,甚至和小柔交往,也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庄子里的事情罢了。
柳芊芊笑意之中,又有着一丝的忧伤,道:“所以,你们终究是要走了,对吗?”
风流一时没有说话,阿云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是。”
柳芊芊笑容终于丢失,又道:“此生,是不是,再也不会相见?”
风流还是没有说话,阿云也是没有一丝的犹豫,道:“是。”
这回,柳芊芊终于没有再问下去,心中,却有着一丝的离别的酸楚。这也是风流最不想见到的,所以他才留了书信,本意是不辞而别。只是柳芊芊,还是在佳期之暇,赶来送这最后一程。
你我今日一别,此生,便再无相见之日了吧。
虽然柳芊芊此刻已为人妇,但也多么想阿云说一句,不再走了,便一同生活在这绿柳山庄。虽然是朋友之情,但这般离别,此生不得相见,也是颇为伤感。
此番的离去,竟似没有一丝丝犹豫。
从此,便再也看不到你的身影,看不到你的笑容,也再也没了,你的消息。
像是那天上的云彩,短暂的停留,却终又随风而去,再也不见了踪迹。一幕幕往事,凶险跌宕,欢喜甜蜜,都终究成了,挥之不去的回忆。
终未可知,终不可想。
柳芊芊幽幽叹了口气,忽然道:“那日的无妄草,也没有派得上用场,却不知你走了之后,是否会忘记这绿柳山庄,忘记我呢?”
这次,阿云连一个字也没了。
是啊,该回答是,还是否呢?
绿柳树下,海棠花前,会不会,想起那恍然如梦的缥缈迷离?想起那个弱柳纤纤,海棠如面,又总爱皱眉的女孩子呢?
没人说话,风流只得笑了笑,道:“这怎么能够,看到了弱柳纤纤,自然会想起来这绿柳山庄,和你们这些朋友的,尤其是你这美若天仙的女孩子,还有小柔,还有那个裁缝店……”
风流没有说下去,柳芊芊已知他所说何事,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不要脸!”
风流接着道:“还有,你若是想起我们的时候,不妨看看天上的云彩,还有吹一吹这晚风。”
是啊,这般云彩,是不是同一片云,这般风,是不是同一阵风。是不是同一段记忆,同一场梦。
柳芊芊轻轻的嗯了一声,道:“你们走吧,若是我爹爹和郭叔叔来了,怕是又不让你们走了。在外面小心一些,江湖凶险,不比这绿柳山庄安静祥和。”说着时,柳芊芊从衣袋里取过了一个翠玉雕刻的小锁,递给了阿云,道:“谢谢你那日送我的木人儿礼物,这个送给了你,留个纪念吧。”
阿云道了声:“好。”便伸过手,接了过来,却见是一个碧玉雕刻的精巧小锁,并不是很大,当是婴儿时的长命锁之类,上面还刻着:长命百岁,背面则有两个小字:芊芊。
看来,这是柳芊芊从小带到大的长命锁,也算是贴身之物了,送给了阿云,心意深重。
风流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哇,好东西,怎么不送我一个,那日我可是也送了你冷月清霜剑的。”
柳芊芊抿嘴笑道:“就不送你,冷月清霜剑现在已经用不上啦,你用的话就还给你了。”
风流大摇其首,道:“没事,我也不用,我用扇子就行了。不过这金玉之物,你给了他,他嗜酒如命,没准会拿到当铺当了去呢。”
柳芊芊笑着道:“没关系,送了他就是他的了,爱怎么处置都可以。”
风流虽然不服气,可也没办法,只得道:“好啦,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了。”
说着时,风流当先走了去,而阿云,也向柳芊芊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此生,便再也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