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忽然想起来雪依曾言道:“不曾听闻舅舅家有子嗣……”所以雪依哪里来的大表哥,而且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王文儒低声叹息一声,道:“本官并无子嗣,那王灿是我夫妇十多年前收养的义子,一直视如己出,尤其是他娘亲,难免溺爱了些,有些骄纵了。我王家本是书香门第,他却不读诗书,荒于礼节。”
风流这才知晓,原来这王灿只是王文儒的养子,并不是雪依亲生的大表哥,难怪那日看起来王灿和王文儒的外貌颇为不像呢。这王文儒夫妇并无所出,收养了义子,自然娇宠,尤其那王夫人,难免慈母败儿,加上又是富家子弟,官宦门楣,是以王灿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子。
王文儒提及养子似乎不愿多说,便又转了话语,道:“我那外甥女,幼年时候却是活泼可爱的,十多年不见,不知现下如何了,也算她因祸得福,结识了你们几个重情义的好朋友。”
风流谦道:“好说,江湖中人嘛,自然讲究行侠仗义,雪依这样好的女孩子,谁见了都要帮上一帮的。”
至此一切明了,但风流却仍有一事不明。毕竟他做事情,向来稳妥,不留破绽,便又问道:“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若是王大人有所不便,倒也不必多言,无妨。”
王文儒点头,道:“没事,你说吧。”
风流沉吟了一下,道:“林清远夫妇我虽然未曾谋面,但听闻为官清廉,为人正直,而且雪依的性子和气温柔,想来她父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虽然性子直了些,做事不会曲意逢迎,但也并非难以沟通,与你王家到了极少往来的地步吧。”
风流所说不错,虽然林清远西北为官,王文儒王家在江南,路途遥远,但也不至于几乎老死不曾往来,书信亦是不多的地步吧,这委实有些令人费解,莫非两家有什么过节不成?若真是如此,那把雪依送到舅舅家,不知日后雪依过得是否舒心了。
王文儒沉吟了一下,道:“西门公子果然心细之人,这中间倒还有一段往事,也算家门的不幸吧。”
当下王文儒便将一段往事——事关雪依父母的身世,细细道来:
王文儒与雪依的娘亲王淑柔,是亲兄妹,二人俱是江南人士,所以雪依也算有半个江南血统。王家本是书香世家,只可惜父亲去世的早,只有母亲一人,带着兄妹二人长大,这中间的艰辛自然不必多提。
好在王文儒敏而好学,科举高中,为人谨慎细致,仕途也是一帆风顺。而那王淑柔,也是温柔贤惠之江南女子,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丽可人。本来兄长当了官,妹妹也是待字闺中,正是一家人苦尽甘来,享福之时,而王母也正待要物色个好人家,将王淑柔许配过去呢。
那一年,林清远本是中原人士,少年得志,云游江南之时,不巧与外出踏青的王淑柔相识,二人青年男女,情投意合,竟然一见钟情,彼此看中,暗暗定下了终身的誓约。
王母中年丧夫,一个人带大了两个孩子,吃了很多苦,但也养成了她坚韧倔强的性格,认定的事情,轻易难以改变。王母一心认定,自己孤身久了,只有一双儿女为伴,断不可让女儿远嫁中原,所以说什么也不同意王淑柔与林清远在一起的,极力阻挠。
王文儒素来孝顺,对母亲也是极为顺从,虽然对妹妹宠爱,却是一句话也帮不上的,也难以从中调停。偏那王淑柔也是随了母亲,性子也是倔强,后来竟然闹得不可收拾,一个要下跪求情,寻死上吊,一个要断绝母女亲情,一头撞死柱子上的。
总之是不许这门亲事,王母还加紧了要寻找本地的合适姻亲,让媒婆前去说媒。
终于有一次大吵大嚷之后,王母撂下话来,滚出家门,不再认这个女儿。而王淑柔也终于下定了决心,留下书信,随着如意郎君远走高飞。
王淑柔走了之后,也曾给王家来过书信,但都是背着王母,由王文儒收发的,得知王母一直没有肯原谅女儿,仍是放下话:胆敢回娘家,打断腿。
渐渐的,书信亦不多来往。直到雪依三岁那年的时候,王文儒来信说母亲病重,病榻之上,弥留之际记挂着女儿,但仍是不肯原谅。王淑柔听闻母亲病重,即与林清远带着雪依,赶赴王家。
一家三口到得王家之时,王母早已病逝,安葬数日了,王淑柔跪在母亲坟前,悲痛万分,却不知母亲泉下有知,是否肯原谅这个不孝女儿。
但她今生今世,嫁到林家,虽远在千里,却并不后悔。
也是那一次回王家的时候,王文儒见到了雪依,只是雪依彼时尚且年幼,不认得舅舅。
自王母去世之后,加上林清远政务繁忙,少有长假,王淑柔便更少与王家来往了。本来想林清远告老还乡,再假以时日,拜访苏州的兄长,想不到竟然阴差阳错,此生再难相见。
说到这里之时,王文儒仍是心中难过,久久难以释怀。
但很多事情,终归是无奈,王文儒当年管不了妹妹,也劝不住母亲,只能眼看着母女不和,吵闹离分。
风流听罢,也是叹息数声,道:“往事既已过去,便不再多想了吧,所幸雪依安然无恙,我明天就把她送到府上认亲,以后你们一家人团聚了,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要王文儒好好照顾雪依之类的话语,风流也说不出来,毕竟他知道,王文儒家境优渥,雪依在此吃穿用度自然不会慢待,而且亡妹的女儿,他这当舅舅的,想必自然会疼惜。
见王文儒神情还有点忧伤,风流索性安慰道:“王大人不必多想了,雪依回来了,你们团聚了,而且雪依那么好,漂亮得就像仙女一般,脾气又温柔可爱,以后肯定很好的啊,她很好说话的,性格很温柔,肯定不像她娘亲一般倔强的……”
说到这里,风流忽然停住了,他只想打自己一个嘴巴,自己考虑事情往往想的很多,所以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却往往在他意料之内了,有时候他反而成了“乌鸦嘴”,所以他此刻便也不再多说了。
王文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二人便回到了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