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沙沙把他拉了起来,拖到了墙角,道:“香灰里面掺杂的药粉,都是你偷偷掺进去的?所以你是在救镇子上的这些人?”
许大夫望着蓝沙沙,此时蓝沙沙也已除下了自己遮掩口鼻的面巾,许大夫也认出来她是今日在药铺里抓药的那个女子。
许大夫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缓缓的道:“不错,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着你了,香灰里面掺杂的药粉,确实是我研磨的一些清瘟解毒的药材,掺杂在了香灰里面,那几个老人倒一时未曾察觉,反而觉得这观音庙里的香灰,还有道士的符纸,可以祛毒。”
“可惜……”许大夫摇头叹息,又道:“可惜我试过了很多剂药材,有时候能起一些药效,但也只是缓和了一些,终究是难以治愈,那些病重的人,尤其是老人,更容易病重,难以治疗。”
蓝沙沙点点头,这许大夫虽然医术也还不错,可这镇子里忽然起来的瘟疫,他顷刻之间,也是束手无策,尝试着一些药材,也只是短暂的缓解一下。
这瘟疫来势之凶恶,任谁也没的办法,便是医术精湛的蓝沙沙,也是顷刻间难以治愈。
蓝沙沙虽然听他这般说,却仍有诸多的疑点,便问道:“这是医者仁心,救世济人的善举,既然如此,你何不光明正大的去治疗,岂非更方便试药,也方便观察服药后的病症,改善药方,为何要等到夜黑之时,偷偷摸摸的混杂一些药粉?”
蓝沙沙想起来白天在药铺见这许大夫的时候,见他双眼黑眼圈颇重,莫非是他白天在药铺卖药,晚上不眠不休,去研制应对瘟疫的药剂,然后再偷偷出来掺杂在观音庙的香灰中?
这许大夫究竟是何样之人?明明上午的时候,他还一副唯利是图,趁人之危,敲诈病人,一副风寒药剂,坑了五两银子。好在自己江湖中人,倒也拿得出来五两银子,可寻常百姓,像梁阿生这样的人家,岂不是只有倾家荡产,等死的份?
蓝沙沙一时想不通,见许大夫尚未答话,便又问道:“上午的时候在药铺见的人,可是你?还是……你的孪生兄弟?”
倘若许大夫有个孪生兄弟,上午的许氏药铺里的是孪生兄弟中性情为恶之人,而此刻黑夜里救死扶伤的是孪生兄弟里的为善之人,倒也说得过去。
许大夫摇头,道:“没错,上午时候你看到的也是我,我只有一个,哪有什么孪生兄弟。”
蓝沙沙想起来卖衣服的老板娘言道,这许大夫不是本地人,孤身一人行商之际,被强盗抢劫财物,又重伤于他,这般说来,许大夫确实是不会有孪生兄弟的。
那倒奇怪了,何以白天害人,晚上救人,难道他脑子有病,心理畸形?
蓝沙沙不想去猜测,她也不像风流那般,一猜便中,但她很做事踏实稳重,便问道:“那你老实交代,为什么你白天卖天价药材害人,若不是你药材太贵,梁阿生的妻子何至于死去?为什么你晚上又偷偷出来救人,却又怕人知晓,只是在观音庙香灰里掺杂药粉?”
许大夫心中一震,道:“梁……梁阿生的妻子死了?”说过之后,许大夫重重的叹息一声,低下了头,喃喃道:“有几天晚上,我偷偷溜进了他家里,给他偷偷放上了一些药材,可还是……”
蓝沙沙听他这般说,才知道许大夫也曾偷偷去过梁阿生的家里,偷偷送了一些药材,只可惜这瘟疫来得凶猛,梁阿生的妻子怀了身孕,身子本弱,终究还是没能救活过来。
也许是许大夫的药剂,让梁阿生的妻子多挨过一段时日,等来了蓝沙沙,这才剖腹取子,救得胎儿一命。
许大夫似乎是个好人,是个好医生,蓝沙沙心中这般认定,便道:“今天刚去世的,镇子上的刘阿婆怕感染瘟疫,不肯去接生,她身子又弱,没能挺过去,不过肚子里的胎儿被我剖开肚子救了下来,很健康,是个漂亮的女婴。”
许大夫吃惊的看着蓝沙沙,震惊之余,眼神中充满了激动。
一滴泪水,从许大夫眼角滑落,映着星月的光辉,像是闪烁不定的宝石,纯净无瑕,至珍至贵。
许大夫低声道:“好,好得很,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竟如华佗在世,剖腹取子这般精妙的医术,竟能熟练驾驭,好的很,好的很……”他喃喃的说着,却又忽然道:“婴儿刚出生,梁阿生的老婆不幸离世,那婴儿的喂养如何是好。”
看许大夫又有了焦急之色,蓝沙沙摇了摇头,道:“没事,我都安排好了,我给了他银子,让他去找镇子上的刘暖暖当做奶娘,又叮嘱他切不可一次给足银两,免得那刘暖暖不肯出力,又开了一副通乳的药剂给他备用。”
听到这里,许大夫才舒了一口气,向蓝沙沙躬身一揖,道:“多谢姑娘好心相救,那梁阿生的父亲当年与我有恩……可惜,可惜我做不了什么。”
蓝沙沙知道,这许大夫已为梁阿生家里做了足够多。她也坚信,这许大夫是个医德高尚的好大夫,可为什么白天的时候还一副唯利是图,不顾镇民死活的样子?而且镇子上人人都这般说,许大夫是狼心狗肺,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小人?
这次蓝沙沙没问,许大夫先开了口,道:“姑娘是否想问,我何以天价卖药材?其实……其实我宁可药材都发霉烂掉,都沾了灰在药架上,也期望镇子上的人都不生病,不吃药。即便有人要吃药,我也愿意最低的价格,甚至不要钱卖给他们,给他们诊治,我宁可自己倾家荡产,也不愿意多收他们一文钱。他们都是镇子上的人,对我都有大恩,我宁可自己生病,也希望他们好好的,所以这次镇子里染上了这么重的瘟疫,死了那么多人,我其实很难过,很难过。”
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蓝沙沙相信,许大夫是真的难过,因为他眼中又有泪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又是行走江湖,经历过那么多变故之人,一个医者,见惯了生离死别,伤重垂危的人,本不会这般脆弱。
蓝沙沙也确实曾听说,这许大夫早些年确实是知恩图报的人,免费给镇子上的病人镇子,药费也收得很低。
所以她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许大夫如此背离初心。
蓝沙沙在静静听许大夫讲述,而许大夫却环顾了一下左右,虽然是夜半时分,瘟疫肆虐的镇子上,僻静的巷子里的角落,冷清无人,但他还是像偷了东西的贼子一样,十分的谨慎。
许大夫眼神之中,也透露出了深深的恐惧之色。
蓝沙沙不知道他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