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通天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不见有人,但也寻不到了自己卖粽子时拉着的架子板车,只有煮粽子的大炉子和锅子被抬了下来,此刻在雨水中早已淋湿熄灭,被放在了街道边——自是因为佟七和阿彪将炉子抬下来,用盗通天的板车拉了黎错的尸身,好让小江他们先带了黎错尸身回城南住处。
那盗通天围着煮粽子的炉子转了几圈,用手拉了炉子的把手,想要抬起来,但炉子重上百斤,虽然拉着一边的把手能提起来,但仅凭他一人,终究是无法长距离搬运的。风流终于明白了,这盗通天是舍不得自己煮粽子的炉子,难怪黎错他们一时抓不到他的把柄,若是风流事先不知,也只当他真的是就是个寻常商贩。
盗通天见抬不动,便只得放弃,把锅子里煮熟了的粽子,都悉数捞了出来,抓了一个煮熟了的但已经凉透了的粽子塞进口里,三口两口的吃掉了,接着脱下了袍子,把剩下的粽子都放在袍子里,对角包好,系了个结实,然后背在背上,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浑然不顾天还淅沥下着小雨,看粽子的分量,足有几十斤重,他背起来并不轻松。
盗通天走了几步,看到了脚底下遗落的半颗烂白菜——只是外面已经腐烂,却见他揭开了外面的烂叶子,露出里面尚且完好的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菜心,然后美滋滋的塞进了袍子里,和粽子一并背着。
风流惊得下巴都要合不拢了,眼前所见的真是个十分抠门的卖粽子的老人,还是真的是城门榜文所写的江洋大盗?若不是风流亲眼见他刺杀了黎错,只怕此刻都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了。
盗通天这时也不再兜兜转转了,背了粽子还有那小半颗白菜,一路小跑着,转了几个街道,钻进了一条小巷子,然后进入了一处窄小破败的院子里,一头扎进了一处小小房子。
小小的院落,被矮矮的土墙和木头钉起来的栅栏围着,院子一间厨房,一间卧室,厨房南面还堆着高高的草垛,被掏空了有一小半,想来这盗通天每天也做饭,便用这些柴草生火。这分明是一个独居老人的正常生活,怎么看也不像是江洋大盗。
风流正要飞身上房顶,监视盗通天的举动,却见盗通天回了屋子后,片刻又走了出来,却已经将粽子和白菜放回了屋子,穿上了适才打包粽子时被被雨水淋湿了的袍子,打着一把破烂的油纸伞,走出门外,风流赶忙隐起身形。
却见那盗通天走到厨房北面,将一个独轮手推车上面的稻草给搬了下来,然后一手打了油纸伞,一手推了独轮手推车,径直出了院子,看盗通天所去方向,竟然又是回那卖粽子摊位。
对于一个卖粽子的老人来说,自己的炉子自然是维持生计的不可或缺之物,但对于盗窃无数财宝的盗通天来说,竟然放不下一个炉子,委实不可思议。但风流却能理解,因为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穷人,甚至他自己,曾经也是个穷人,他知道穷人为了生活下去,会怎样的拼了命的努力。
在富人看起来不值一哂的物什,却是穷人赖以生存的命根子。
只是风流此刻衣服被雨水淋湿,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又冷又难受,只想快点抓了盗通天归案,却见那盗通天心心念念自己的煮粽子的炉子和锅子,竟然又推着手推车,显然是非要把自己煮粽子的炉子给运回来不可。风流气的心中暗骂:“唉,这老油条……”
虽然生气,但只得又一次跟在了盗通天后面,而且打伞遮挡视线,不利于追踪,风流只得淋着小雨,一边咒骂着,一边尾随着盗通天。
盗通天再次回到摊位前,见炉子和锅子还安然无恙的在街道边,心里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架子板车去哪里了,但想必也能猜到是官府的官差用来拉黎错尸身了,因为要是有人偷走,不会把炉子放下,只偷走了架子板车。
盗通天将独轮手推车用砖块垫在了轮子后方,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抬了好几次终于把炉子抬到了手推车上,又把铁锅也给抬了上去,看的风流都想下去帮他一把。
盗通天将破伞收起放在推车上,两只手推着独轮车快速向前走去,看方向,又是回适才他所住之地。风流心想,早知道还不如在他家里等着,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也不受这雨水之罪了,但转念又一想,若是这盗通天来个金蝉脱壳,假意要去将那炉子推回家中,实则是趁机脱身,那可就白忙一场了。
然而,盗通天真的就是推他那舍不得的那个炉子去了。
盗通天将炉子推回了院子里,在屋檐下放着,看样子虽然还有点心疼不知所踪的架子板车,但相比之下,炉子和铁锅运回了家,已经损失少了很多。
盗通天进了屋子,换了身干衣服,坐在床边休息,而此刻风流正伏在房顶,将屋顶瓦片揭开一角,从屋顶向屋内窥探,冰冷的雨,虽然小了点,但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子,趴在同样冰冷的瓦片上,还得提防着雨水不能落入屋内被盗通天察觉,饶是风流内功深湛,但此刻中毒未愈,身子虚弱,也是颇为难受。
看屋内十分简陋,一张破旧的木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而已,屋角的墙壁有些开裂,墙边还有雨水渗下来冲刷的痕迹,墙壁的泥灰还片片剥落。
任谁都会认为,这就是个穷苦独居老人的卧室。
片刻后,盗通天似乎缓过来力气了,便站起身来,然后风流眼前一花,却见盗通天从床下拉出来一个大箱子,掀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金光夺目,珠光宝气。金元宝,金银项链首饰,玉器翡翠,应有尽有,虽然室内光线昏暗,但满满一大箱子金银珠宝,也看得人眼前发晕。
盗通天取过一个碧玉酒壶,几个象牙酒杯,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桌边把玩,颇有兴致,一时竟有些出神。
眼中贪婪的目光,丝毫已不再是那个卖粽子的老人,令人费解的是,他有这么多金银珠宝,竟然还过得一贫如洗?住着破屋子破床,吃着冷馒头?还为了运回来一个煮粽子的炉子和锅子,反复折腾?
也许有些人已经很有钱了,但却过惯了苦日子,因此他们将钱财封起舍不得使用,依旧是馒头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