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道:“我年纪大了,强盗也不会为难我的,强盗来了也没什么可以抢的,只要老老实实,这伙强盗也从来不乱杀人,不过他们之前都是突然来的,这次却提前两三天走漏了风声,所以大伙便带了贵重家当出去避难了。”
风流点了点头,他已猜到,这必然是傍晚那些杀手放出来的谣言,让村民都出去避难,好方便埋伏,否则村民人多眼杂,来了几个陌生人,必然起疑而误事。
那老妇人似乎对众人没了戒心,说话也胆子大了一点。见灶膛里的干柴燃得少了些,便放下手中切菜的刀,要去添些柴。
但她腿脚不便,跛着脚,扶着案,也行走不是很稳,雪依忙道:“婆婆让我来吧。”说着便去地锅前面,添了些干柴,照看着火光。
雪依几乎没做过饭……但那次在逍遥谷中,也还做过一次,所以烧火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妇人道:“不用,莫要弄脏了衣服……”待要阻止也已不及,但雪依摆了摆手,道:“没事啦。”老妇人腿脚不便,便也不去阻止雪依,叹道:“我这腿脚啊,前些年上山拾柴,山路滑,摔了一跤,便落下了这个毛病。”
雪依一边照看着灶火,一边道:“婆婆,您年纪大啦,以后就不要做太繁重的活了。有事交给……”她本来想说交给儿女们去做,不过又不确定老妇人是否有儿女,便也没再说下去。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别提那不孝的逆子,自从十年前赌气出走,这些年也没回来几次,每次把养家的钱留下,第二天就走了。”
雪依知道老妇人不愿提起,便也不再多问,不过那老妇人却自己说道:“提起了这臭小子,就让人生气,十年前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他却不愿意,偏偏看上了城里王员外的千金,还说什么两人是真心相爱。可王员外是富贵人家,哪里会看得上咱们贫穷人家,非要在城里置办一套房产,还要一千两银子作聘礼,才肯罢休。听说那王家小姐,也是痴情女子,这些年来也在苦等,真是造孽啊。”
老妇人拭了拭泪,接着道:“这孩子从来也不想家,他十六岁那年外出求学之后,就很少回家了。算下来也已经十六年了……”
一十六年,故园的桂子花开,也已一十六个年头,而游子,仍未归来。可曾知晓,家中老人,每日里翘首企盼。
正说话时,却听门外一声叹息:“孩子他娘,还提那不孝子作甚”,原来那老人已经回来,左手抓着了一把韭菜,右手握着三枚鸡蛋。
他仍是小心翼翼的从风流身边走过,把韭菜和鸡蛋放在案板上,又回到了灶膛前。雪依见他回来,便站起了身,让在一边。老人便又坐在灶膛边,打理着灶火,他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木材,接着道:“明个就莫要去村头等啦,那浑小子反正是不会回来,莫要碰到了强盗。”
老妇人已经把萝卜切好,便准备去择韭菜,她腿脚不便,弯腰也颇为困难,蓝沙沙低声道:“我来吧”。
老妇人点了点头,对老人说:“老头子,带几位客人去堂屋里吧,这里烟灰太多。”
老人应了声,从后面的橱柜上取过一盏灯,在灶台上的另一盏灯上引燃了,用手捂着,对众人说道:“跟我到这边来。”便在前引路。蓝沙沙要帮助老妇人做饭,余人便随老人来到堂屋。
老人来到堂屋,点亮了桌子上的油灯,将手中的灯也放在桌子上,屋子里便照的亮堂起来。老人从门后面又拿出来两只竹凳摆好,示意大家坐下。老人则搬了板凳,颤颤巍巍的站在上头,取下了梁上悬挂着的半袋米,送去了厨房。
雪依坐了下来,打量着屋子。是土砖垒砌的房屋,墙壁上抹的是白灰,年代久了,墙角潮湿的地方,便有一些斑驳脱落。墙壁靠近地面两尺高的地方,有用炭灰画着的太阳,和向日葵,小狗的图形,年代虽久,却仍可辨。笔法稚嫩,一看就是小孩子顽皮画的。
中堂后面摆着红漆条案,下面是两张高凳,木桌上摆着瓷器茶盏和铜镜等物。年代久远,红漆也失去了光彩。中堂画是一副水墨山水,画风一般,雪依大致看不出名堂,想必是无名之作。
中堂上方的房梁,布满了灰尘,靠墙角的墙壁,有一些开裂和雨水冲刷的痕迹。
这便是乡村贫苦人家的家况。
雪依心中还有一丝感慨,却听那老人道:“你们……真的不是强盗?”他的声音有一丝胆怯,听语气虽然是相信了雪依,但还是有一些担忧。
风流望着他,笑着道:“你看我们像强盗么?”指了指雪依和江雨欣,接着道:“也没有这么漂亮的强盗吧?”
老人哦了一声,转身去东边里屋,虽然黑黑的,但自己的屋子他自然熟悉,从门后的布袋里捧出来一大捧炸好的蚕豆,放在了桌子上,对雪依和江雨欣道:“吃,你们吃。”
他的手,如同干枯了的老树皮,指甲里藏满泥灰,但蚕豆却是干净的。雪依不便推却,象征性的剥开吃着。
老人又道:“她呀,每天都去村头等儿子回来,所以做饭晚了些,这会天都黑透了,几位大人想必是饿了吧。”
雪依一边剥着蚕豆,摇头道:“还好啦,我们不饿。”
老人叹了口气,道:“那孩子呢,从小就聪明伶俐,小时候在私塾里面,教书的先生就认为他长大了会有出息的。他后来外出求学之后,就很少回家了。”
老人又是叹气连连,接着道:“他也老大不小了,十年前跟他张罗了一门亲事,隔壁家的闺女,他不愿意,非要娶城里王员外的女儿,可是王员外哪里看得上咱们穷老百姓,聘礼非要一千两银子,还要在城里置办一套房产,唉……”
原来那老妇人的儿子,一直在外不归,老妇人更是每日到村口等待儿子归来。雪依知道二位老人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心里其实还是很在乎儿子的。
雪依便安慰道:“没关系的,他是在外面挣钱,很快就会把王员外的女儿娶回家啦,到时候也会把你们接到城里去享福的。”
老汉摇头,叹道:“我老头子半截入土的人了,也不指望能享什么福,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了。可是……前天老伴做了个梦,梦到下着大雨,儿子回来了,满身都是血……”
他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揉了揉眼角的泪水。
雪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