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检查丹都十分配合,装作病恹恹的样子。
两手抓着盖在身上的被子,乖巧地靠着枕头。
随后,她用余光观察着周围面面相觑的人,所有人被男人遣散。
房间顿时突然安静,窗外的夕阳逐渐融入夜色,天边暗了许多。
“简,你忘了?”男人坐下时病床一晃,他宽厚的手握住自己时,只让丹觉得动弹不得。
可这眼神背后过于空洞,没有感情……更像是害怕什么。
这假装出的关怀或许骗骗‘外人’还可以,但对于丹来说,太过熟悉了。
让她想自己的生父。
那个扔下丹和母亲自己跑路后留下一屁股债的家伙。
离开的前一晚,那男人也是这个表情。
握着母亲的手说着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说着一定会变好的。
这片刻失神,让丹瞬间回到那间窗外总散发着恶臭拥挤的小屋。
街道上总会有各种泥泞和下水道的物质流淌而过,不分白天昼夜的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喊声, 无耻地啃噬家里所剩不多的食物。
也让她回到那拼命抓着母亲跌跌撞撞拼命逃跑的夜晚。
丹从回忆抽离,故作懵懂:“是的,您是?”
像是确认了面前人眼里的迷茫,男人露出笑容开口:“我是你的父亲。”
啊,还真是出奇的一致呢。
“父亲?”丹回以灿烂笑容。
角落里的莫琳依旧安静,在看到好友脸上的喜悦跟放松时,表情一瞬悲悯,不动声色地背过身。
接下来,丹继续配合着,装成一副天真无邪的可怜模样。
目送阿奇尔·安德森的背影,丹不屑地弯起嘴角。
父亲,这个父亲如此虚伪吗?
关于父亲。
让一切变得悲惨的开始,让一切美好被吞噬的源头……
他向骑龙借高利贷,把所谓最珍贵的——说来有些嘲讽——手里把他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做了抵押。
最后还是好心的邻居听到风声 告诉了她们母女二人才得以有机会连夜逃跑。
骑龙是个没底线的组织,特殊之处在于完整的内部规则、由各色各样不同职位的人运转着。
抵押的是人或物都可以,甚至是借债人本身,也因为如此,总有人趋之若鹜到这里借钱。
同样,它们的眼线遍布各地。
私下里人们都会说一句话,无论有没有阳光的地方,都有骑龙的人。
一旦开始行动,无论用什么办法,它们会用各种手段找回抵押物。
自那后她和母亲被迫踏上逃亡,认真备考的初中生活一夜不复存在。
她也成了一个符号,一个随时可能会被被抓到随意处置的未成年少女。
再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好在对她来说,只要能跟母亲安全活下去就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苟活在这种没日没夜的日子中,学习如何辗转在成人的世界里保护自己和母亲才更重要,这一逃就是数年。
至于本名是什么?她根本不愿意记得。
那名字和认真学习天真开朗的自己一样彻底死在得知被抛下的那天。
虽然生活总有好坏,但坏事似乎总喜欢成双成对。
母亲生下自己后身体变差许多,逃亡时又总在操劳,等发现癌症时尽管只是早期……可对无依无靠的两人来说,贫穷没得救。
也因怕被发现,母亲选择忍受,在她十八岁那年短暂离开时放弃了医治,偷偷地自我了结。
没留下一句遗言。
生前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活下去,无论如何,逃离这里。
自那天后,丹就意识到了,世上就真的仅剩下自己了。
之后,但也想过自我了结……可活下去是母亲为数不多的愿望,孤身一人的自己,又有什么可失去的?
一想到那男人可能躲起来活得好好的,丹就会愤恨到浑身发抖,想要把对方亲手置于死地,看他痛不欲生。
对,决不能用最那种方式结束生命,那样无颜面对为自己被病痛折磨的母亲。
只可惜,丹再没见过那个虚伪的人。
发觉开始记不清那男人的长相时,她一瞬有些恐慌。
恍惚间,太阳穴剧烈的疼痛让她被迫停下回忆,记忆中像是有个女人的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
一旁莫琳并不敢搭话,尤其是察觉到简有失忆的可能后,选择静静等待。
在阿奇尔走后,床上的人就一脸阴沉。
这一刻,莫琳也立马注意到床上的人不太对劲。
“你还好吗?”她紧张地凑近时,对方的表情逐渐平静。
在对面坐下,莫琳略有心疼:“简,我是你的朋友,莫琳·塞尔西,我对你没有恶意。”
“根据曼妮医生初步判断,你在参与战斗时头部受损,有出现记忆缺失的可能性。”
稳住内心情绪起伏,丹的视线定格在伫立在床边人脸上:“谢谢你的担心。”
丹思索后,喃喃:“如你所见,我的确失忆了。”
“但我现在好奇一件事,我是谁……”
像看穿她的想法,莫琳似有为难:“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我是说……我并非不愿告诉你。但是你昏迷了五天才醒来,现在该做的是平复心情好好休息,别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否则你还会像刚才那样头痛。”
莫琳语气焦急一诚恳:“相信我,简,我不会害你,天神在上。”
脑海里浮现各种猜测:害我?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自成好友的人会在刚醒来时说这些。
所以这意味‘我’的昏迷不仅是场单纯的意外吗,更可疑了。
“……我的身体我很清楚。”
丹目光坚毅:“很抱歉,相信你能感觉到,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了解一切。”
对上那双真挚关怀的褐色眸子,丹毫不犹豫地开口:“一切,包括我自己,包括所有人所有事,也包括你。”
对视,莫琳败下阵来:“我会把以前的事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
“但要再等一等。”挽起丹的手掌:“答应我,再等等,渡过这段时间的检查,等你出院,我都会告诉你,好吗?”
不是现在,还不能被发现丹的变化,那样,丹恐怕会被立马控制起来。
这个要求并不困难,正要反问,丹对上那双微红的双眸忽然失语。
这样殷切的模样,难不成背后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令人好奇。
不过对刚苏醒的丹来说,没落在不择手段的地头蛇组织,安全躺在病床上就足以称得上天堂。
要真能远离过去生活,被带去改变了容貌、身体、性别,不见得多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