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绛从有记忆起,他就在孤儿院了,长大后查自己的档案时,才知道自己是两岁的时候在熟睡中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
幼儿园里有个大澡堂,到幼儿园的第四天,孤儿院的姐姐给他洗澡,在褪下他的衣服时,女孩生理不适的偏头吐了。
最捣蛋的一个孩子指着白降身上的可怖的疤痕,说:“你们看!他好像怪兽啊!”
“真的诶!”
“他的背好丑啊!”
两岁的白绛一个人无措站在那,听着周围孩子都议论,站在腾着热气的花洒下,却感觉浑身都冷。
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个异类。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自己的名字叫“怪兽”。
身边所有的孩子都这样叫他。
他们喜欢在冬天玩打怪兽的游戏,用水枪打湿白绛,然后把他关在宿舍门外,任由他在寒天雪地里熬一夜。
喜欢在园长和护工们不在的时候,一哄而上压着他打闹骂着怪物去死。
照顾他们的阿姨一开始还会呵斥几句,后来也懒得管了。
来领养孩子都好心人一开始看白绛长得文静俊俏,也动过心思,但在回家给他洗澡时看见他衣服下狰狞的疤痕,温柔的笑容就僵住了,然后第二天就送他回来。
其他孩子们本来还嫉妒白降被领养,等他回来就幸灾乐祸,甚至变本加厉的欺负他。
多年后,欺负他的那批孩子长大的长大被领养的被领养,他才不再经历那些。
但他早就在那些年的伤害与梦魇中对一切充满了厌弃。
白绛很聪明。
他五岁时就意识到自己的残缺,于是长年穿着长袖长裤,不让自己狰狞的伤暴露在别人的眼睛里。
他用孤儿院给的微薄资金,自己打零工,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国内顶尖的医科大学H大。
因为外表和能力,少年时期曾经有很多女孩向他表白示爱。
他曾经交往过两个女孩,两个女孩都口口声声说会爱他的一切残缺,但在白绛鼓起勇气向她们展示身上的伤时,两个人都嫌恶的推开他。
第一个在一个月后转投他人怀抱,第二个甚至在学校大肆传他背上的伤有多么恶心。
那以后,所有人都目光微妙的望他后背瞧,试图穿过层层布料看清得是多么恶心的疤痕。
白绛太优秀了,优秀得让人难望项背,于是他们拼命往他唯一的缺陷攻击。
当着白绛的面,他们佩服他成绩优秀,白绛不在,他们就放肆评价。
白绛曾经在厕所听见过他们的谈话。
“那种伤你们说是怎么弄的?是不是去鬼混弄的?“
“不是吧,我听说他在孤儿院的时候背上就这样了。”
“难怪在孤儿院……”
虚伪,恶心。
后来白绛凭借优异的专业知识进入一个研究院实习。
这里比学校更让人恶心,副院长抢了主任的研究成果,导师在论文上擦掉学生名字,见面时,却一个比一个客气。
白绛冷眼旁观,最后找到当时恨意正浓的龙涵。
“我可以帮你。”
这样的世界太让人恶心了。
他给龙涵构想了一个他想要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那群老家伙倚老卖老仗势欺人,秩序由他们制定。
为了取得龙涵的支持,他主动送给龙涵自己的研究成果,已经研究到一半的病毒样本。
为了获得龙涵的信任,他主动把自己变成试验品。
在病毒研究成功时,白绛有过后悔。
他回头去查了自己的资料,然后知道了自己被丢弃的真相。
白绛出生时,因为用药不慎,身上出现了大片可怖的疤痕。
父母带着他在医院大闹一场,为了压下这件事,医院和制药公司给了他们一大笔钱。
于是他们不再纠缠,带着白绛回到老家,过了一段时间的暴发户生活。
但他们也嫌弃白绛身上的伤,对外宣称这是怪病,一家人受了不少邻居亲戚的非议。
“诶哟,我听说有些药副作用很大的,会不会影响你家娃的脑子啊?”
“我看好多新闻,那些娃后来都变傻子了……”
“好怕人喔,这病不会传染吧?”
在白绛两岁时,妈妈有了身孕,于是他们选择将白绛丢在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幼儿园门口。
嘲讽的是,这些年为了养大第二个孩子,生性懒惰的夫妻二人贪得无厌的威胁制药公司,逼制药公司不断给钱。
白绛找那对夫妻相认的时候,二人因为亏欠和内疚,对他热情讨好,仿佛真的丢下他只是无奈之举。
但没演几天父母情深,他们就拐弯抹角的问白绛:“你在研究院,平时工资有多少啊?”
“你看你弟弟高考没考好,咱家也拿不出复读的钱,你要不出点钱吧?”
“你爸爸前几天和老朋友打牌欠了点钱,你去还了吧。”
到最后,他们几乎毫不掩饰:“当年因为你,爸爸妈妈受了那么多非议,你就不能有点良心吗!”
中年发福的妇人撒泼的抓着他走到街上,声泪俱下的控诉:“好歹我们也是给你生命的人,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这小伙子看起来一表人才的,原来是个白眼狼。”
“有这样的儿子真的倒了八辈子霉了。”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批判白绛的不孝与自私。
那一刻,白绛仿佛回到那个澡堂,升腾的热气中他看不清别人的脸,只能感觉到一道道恶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凌迟撕碎。
可是他错在哪呢。
白绛低头自嘲的笑起来。
妇人原本还在哭诉,此刻却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白绛上前,温柔的张开双臂抱住她,然后偏头,咬向她的脖颈。
从这一天起,末世拉开序幕,人类城市先后沦陷。
不久后,M基地建立,凭借白绛早就研究完毕的血清和药剂,龙涵一跃成为研究院院长,主宰整个M基地。
而真正主导这一切的白绛,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姓名。
他混迹在逃亡的幸存者中,看着他们为了自保出卖伙伴,为了抢夺物资自相残杀。
生死面前,人们撕开伪装,放任自己的恶生长蔓延。
白绛加入过很多队伍,危急关头一次次被放弃出卖。
当然,这些人下场都不好。
他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一次次重演相遇和抛弃,明明早就知道这些人的自私虚伪,明明早就知道结局。
直到遇见姜予。
当她逆着光坚定的走到自己面前,拉着自己起身,白绛忽然清楚了为什么。
从有记忆起,他一直在等,等着有一个人像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将他拉出令人窒息的泥潭。
而此时此刻,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