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园素来清净。
谁都知道临国府大少奶奶不喜喧闹,亦不管府内诸事。
是府内最好相处的主子。
多少丫鬟想要进入禾园伺候。
但苏映雪身边的大丫鬟自始至终也只有云儿和秋痕两人。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苏映雪披了件披肩,从床上下来,不知怎的,今日她一直心神不安,眼皮也一直在跳。
“大少奶奶……”
云儿和秋痕走了进来,皆面露悲戚,眼眶微红,带着哭腔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苏映雪讶然道:“难道是诚儿又哭闹了?”
“不……小公子已经睡着了。”
“那是……怎么了?”
苏映雪刚松口气,心中却又猛然一坠,下意识的问道。
“大少奶奶……现在……府里都在传……大公子……在边疆……战死了!”
云儿哭着说道。
苏映雪一怔,却是摇头强笑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夫君孔武有力,武功高强,不会的……他还没有见过诚儿呢,你们肯定是在骗我,他一定会凯旋的……”
苏映雪笑着,又转身合衣卧下,喃喃自语道:“这不过是一个梦罢了,等我明日睡醒夫君就会回来了……回来了。”
但当第二日,苏映雪浑浑噩噩的醒来,看着满院白绫,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踉跄着跑到前厅,见所有人都在,当即悲痛喊道:“老爷!老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大嫂!”
司徒锦绣连忙过去扶着苏映雪,悲伤道:“大嫂……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你还有诚儿,大哥即便在天上,也会保佑你们母子的。”
“锦绣,你胡说什么,你大哥没有死,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苏映雪悲不能抑,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恸哭起来。
众人见此,无不堕泪。
司徒敬城仰天长叹:“天呢!你为何如此狠心,让老夫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呢!噗……”
司徒敬城只觉胸中一痛,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爹!”
“老爷!”
众人惊呼。
司徒敬城病了,卧床数日,服用了不少医药,却依旧不见好转。
林太医叹息道:“国公病在心中,药石难济!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众人默然。
众人皆知其心病,但却寻不得这心药。
徐夫人被丫鬟扶着,坐了下来,看着司徒敬城伤痛道:“老爷啊……擎天战死终归是为国牺牲,乃是大乾的英雄,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啊,你若因此萎靡不振,岂不是让外人徒看我们临国府的笑话,更是让擎天死不瞑目,为此蒙羞啊!”
身为司徒敬城的结发妻,这天下自然没有比她更了解司徒敬城的,如此情深意切之言,让司徒敬城不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双目垂泪,紧紧握着徐夫人的手:“夫人……是老夫对不起你啊,没想到这般情景下,却是让你来安慰我……咳咳……你放心,我不会给擎天丢脸的……但是现在……我们绝不能让……让擎天流落在外,即便死了,也要落叶归根……我要亲自去一趟……剑门关,接擎天……回来!”
“好!”
徐夫人垂泪道:“我陪你一起去。”
“爹,娘……让孩儿去吧!”
司徒擎海胸中陡然生出一股烈气,他跪在二人面前道:“大哥去了,还有孩儿,孩儿亲自去接大哥回家!”
“擎海……你不行!”
司徒敬城看着司徒擎海,叹息道:“你这辈子连上京城都从未踏出过一步,让你去,还不如让锦绣去靠谱些。”
司徒擎海顿时羞的脸通红,许思宸连忙也把他给拉了起来。
司徒锦绣道:“那我去!”
“你一个姑娘家,说什么胡话!我岂能放心呢?”
司徒敬城大声道:“你们都别跟我抢了,年轻的时候,我曾去剑门关游历过,何况我这把老骨头,即便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也是死不足惜!只要你们都能好好的,临国府才有未来!”
“祖父!你要去哪啊?我也要去!”
司徒明朗第一次在这个家中感受到悲伤的氛围,不由颇为奇怪。
“哈哈……傻孩子,你还小,你可不能去!”
司徒敬城摸了摸司徒明朗的小脑袋,缓缓坐了起来,笑道:“林太医说的不错,心病还需心药医!此番能亲自去接擎天回家,我这病便已经好了七八分!”
“华富,去准备一下,挑选二三十个精壮的汉子,随我一起去。”
“老爷!您……您真的要去么?”
华富担心道。
司徒敬城瞪了华富一眼,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怎么?没听见我说的话?”
“是!”
华富不敢再劝,只得下去准备。
“爹……孩儿无能……我……”
司徒擎海紧握双拳,羞愤无比。
司徒敬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知耻而后勇!无论如何,今后临国府……爹算是交给你了!照顾好你娘,你妹妹,你大嫂和尚在襁褓之中的侄儿!”
“老爷……”
徐夫人泪流满面。
“岳父大人,这是没有把宁潇当一家人呢!”
正在众人哭在一处之时,宁潇缓步走了进来。
“宁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司徒敬城生气道:“你在临国府待了二十年,虽然我们一直以翁婿相称,但在心中,老夫早已把你当成儿子来看待,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来伤老夫的心呢!”
“既然如此……”
宁潇叹息道:“那就由我代替岳父去接大哥回家吧。”
“你?”
司徒敬城道:“你也只是个书生,虽说和擎天练过几天武功,但又能比擎海强到哪里去?”
宁潇道:“我早已不是书生了。”
司徒敬城哽咽道:“你这片孝心老夫领了,我不会让擎海去,更不会让你去以身犯险!”
“你画了十年画,这都是老夫亲眼所见,难道每日画画还能让你成为一个武功高手不成?”
宁潇道:“的确,这十年我一直都在画画,虽说画画不能让我成为武功高手,但我画的画也不是只能当个摆设的。”
“什么意思?”
宁潇从里间取出纸笔,当着众人的面,画了一柄长长的剑。
“妹夫,你画剑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凭借你画的这把剑冲到剑门关么?”
司徒擎海疑惑道。
宁潇笑道:“二哥倒是聪明。”
司徒擎海脸一黑。
宁潇不再多言,旋即把画卷向前一展,众人眼前一花,只见色彩璨璨,画卷上的长剑竟真的飞了出来,于屋内盘旋片刻,竟是落到了宁潇脚下。
宁潇轻轻走了上去。
只见长剑缓缓移动,宁潇平稳立在上面,朝着众人徐徐后退,宁潇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眼神,道:“岳父大人,二哥,好好在家等着,我会接大哥回来的!”
司徒敬城张了张嘴巴,正欲开口。
“好酷耶!”
司徒明朗却是眼前一亮,挣脱许思宸的手,激动的跳了到飞剑之上,紧紧抱着宁潇,再也不撒手,大声道:“小姑父!小姑父!我也去!我也去!我也要跟你一起飞着去接大伯父回家!”
“明朗!”
许思宸惊呼一声。
宁潇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小家伙沉吟片刻,旋即笑道:“也罢,那你可站稳了!”
只听宁潇话音未落,脚下画出之剑便嗖的一声从屋里飞了出去。
司徒敬城司徒锦绣司徒擎海一群人踉踉跄跄的追出庭院,却见飞剑载着宁潇和司徒明朗迎着风雪纵天而去,转眼再无踪影。
飞雪弥漫,模糊了他们的双眼。
司徒擎海跌坐在地上,喉咙滚动一下,呆呆地望着天边宁潇消失的地方,似梦呓般开口:“爹啊,现在谁再告诉我神仙都是假的,我一定捶死他!”
司徒锦绣同样目光复杂,喃喃道:“这就是‘爱’的力量么?”
许思宸仰着脖子道:“我现在彻底相信当年霓裳真是上天当神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