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涉极力证明自己,“八娘,来时的路上我对你说——”
丙一截断他的话:“——等见了你五叔和五婶,定要表现得恭敬。”
崔涉见了鬼似的看向他,这是他和八娘在马车上的对话,此人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他趴在马车上偷听了?
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崔涉又试图展现才华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当场作了一首诗。
崔八娘心中的天平一下子就偏向了他。
能作出如此诗文的,定是她那才华横溢的小叔没错了。
“八娘,我才是真正的崔涉。”
“小叔,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出口成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作出这样一首好诗。”
就在叔侄俩泪眼相望,准备相认时,旁边的丙一来了句:“很难吗?”
然后张口就来——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三-百度)
崔悯眼睛一亮,“好诗!”
谁知这还没完。
丙一继续念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渊明《饮酒》其五-百度)
姬衡捋了捋胡须,“好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仅此一句,就把三百年来那些附庸风雅的靡靡之音压下去了。”
崔涉:“……”
有种巴掌从脸上扇过去的感觉。
丙一看向崔八娘:“如何?八娘,这下你该认清,谁才是真正的崔涉了吧?”
崔八娘:“……”
她的确认清了,但她不敢说。
若是光论才华,显然是这个连作两首好诗的“小叔”更胜一筹。
不,是更胜好几筹才是。
她应该认他为小叔。
可她心里又很清楚,小叔的诗才,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提升这么多。
她若是认了冒牌货为小叔,那让真正的小叔如何自处?
她若是认了崔涉为小叔,那不就是打了小叔,还有她们崔氏的脸吗?
被赞“公子世无双”的崔氏六郎崔涉,竟然在作诗上被一个冒牌货给比下去了!
这要是传出去了,她们崔氏不就成了个笑话?
崔八娘陷入了两难之境。
崔涉也很清楚她的纠结。
正因为清楚,才更觉难堪。
他堂堂崔氏无双公子,竟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假货给打了脸,还是在他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关键时刻,还是林曦站出来破了局。
她对丙一道:“退下吧。”
丙一退了下去,重新回到马车上守着。
崔涉得以拿回身份,然而他面上再也露不出一丝笑容了。
原先那层假笑的面具,根本维持不住。
林曦:“你们看,就连堂堂崔氏的无双公子都能被假冒,一个失踪了十几年的孙女,又有什么不能假冒的?
“至于她脚底的那道胎记,不过是用特制的药水画上去的罢了,这样的我随手就能画出来,想画在哪儿就能画在哪儿。”
她当场给众人表演了一下。
在自己手上画了一道青色的月牙胎记,就算泼水上去也洗不掉。
“杜姐姐,你看,是不是跟真的一样?”
杜明芳:“的确以假乱真,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要以为这是你天生就有的。”
林曦拿出另一种药水将胎记洗掉了。
看她一下子就将胎记洗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不留,崔涉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
那个和杜明芳肖似的姑娘,正是他亲自找回来的。
她脚底的胎记,也是他暗中让匠人弄上去的。
这一切本该密不透风,天衣无缝,这个叫曦宝的小鬼是怎么知道的?
是了,她只是一个小孩,她所知道的,不过是她背后的人告诉她的罢了。
崔涉目光转向一派朗月清风的姬衡。
姬氏,这是要跳出来与他们崔氏抗衡了吗?
崔涉仍旧镇定自若:“五哥,我这便回去将侄女带来,让你和五嫂看看她身上的胎记到底是真是假。”
当着外人的面,他自然不能承认自家找回来了一个假货。
且不说姬衡能否让那个胎记显形,就算能又如何?
到时他直接推说崔家不知情,是被人蒙蔽了,不就行了?
崔涉带着崔八娘离开了。
再来时,身边跟着一个十三四岁娉娉婷婷的姑娘。
当她揭下头上的幕篱时,露出了一张和杜明芳足有八分相似的脸。
崔悯和杜明芳见了,俱都心头一震。
若是没有曦宝闹的那一出,她们见到这姑娘,恐怕下意识就会以为她是她们的女儿了。
“我,我是小丫,你是我娘亲吗?”
小丫怯生生地望着杜明芳,一双眼睛里满是渴望和濡慕。
杜明芳避开了她的眼睛,“是不是,得验过才知道,你跟我来吧。”
她带着小丫进了内室,检查她脚底的胎记。
林曦也带着阿梨跟进去了。
看到小丫右脚脚底的青色月牙形胎记时,杜明芳鼻子一酸,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曦宝,你快来帮我看看,这道胎记,是真的吗?”
林曦一看就说:“假的。”
杜明芳愣了下,“假的?可是你都没有用药水洗……”
林曦:“姐姐,你关心则乱了,胎记这种东西,是会随着年龄慢慢扩大的,你再看看她脚底的这道胎记,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么小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杜明芳明白过来,“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囡囡脚上的胎记,怎么还和我记忆中一样大小呢?”
小丫满心慌乱,怎么办?她们竟然认出来这道胎记是假的了。
林曦又递给杜明芳一瓶药水,“姐姐可以将药水倒上去,亲眼看一看,它到底是不是假的。”
杜明芳心底犹自存着一丝希冀,所以还是接过了药水,倒在了小丫脚底的胎记上。
不多时,那道胎记果真被药水洗去了。
杜明芳心里再无侥幸。
“囡囡,我的囡囡到底在哪里……”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林曦:“姐姐,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杜明芳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三个姑娘。
小丫已经被证实是假的。
曦宝从年纪上来看就不可能。
那就只剩下她身后的那个圆脸小姑娘了。
对上那姑娘的视线,她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囡囡,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