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场会议之后的第三天,下雪了。
今冬的第一场雪就来势汹汹,不过一刻来钟,大地就被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
大雪连下三日。
原先还不信会有雪灾降临的人,这下子不得不信了。
朝堂上。
户部尚书奏曰:“皇上,京中许多商家趁机大肆囤积粮食药物等,想必是想等到后面雪灾愈发严重时高价出售,趁机发国难财,朝廷必须出面,严惩那些商家!”
兵部尚书:“皇上,黔州有消息传来,曹莽义子曹虎率领五万大军来袭,如今正驻守城外,随时会出兵攻城。”
礼部尚书:“皇上,微臣得到消息,随州有一座山突然崩塌,山中现出一块巨石,石上刻着十六个大字——妖后无道,天怒人怨,江山倾颓,龙气将尽。
“这是上天降下的警示啊,此次雪灾就是最好的明证!还请皇上废除皇后,重新立后,以正国本。”
礼部尚书慷慨陈词地说完,跪地请愿。
在他之后,有不少大臣也都跟着跪下了。
“恳请皇上废后,另立新后,以正国本。”
皇帝心头连连冷笑,这些人当真是他大雍的好臣子。
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期,不想着如何退敌抗灾,反而一门心思地盯着后位。
竟然想让他废掉安娘,重新立后。
到时候是不是还想逼着他宠幸新后,让她诞下皇嗣,然后他们就可以立皇嗣为太子了,就可以一脚把他这个皇帝踹开了!
一群尸位素餐,只想着保障自己和家族利益的国之蠹虫!
心里愤怒咆哮着,皇帝面上却一派平静。
这种平静,有种风雨欲来的可怖。
“想必诸位已经有新后人选了?说来听听。”
礼部尚书还以为皇帝这是服软了。
也是,如今这个节骨眼儿,皇帝自己都得下罪己诏,又如何保得住十几年都没能诞下龙子的皇后?
他有一女,在家排行第三,如今还待字闺中,德容言功无不出众,即便是在一众世家贵女中,也是顶顶出色的。
正可堪为皇后。
但是这个话不能由他自己说出来。
于是另一名大臣替他出声了:“皇上,卢氏三娘兰心蕙质,才学出众,一手棋艺更是令曾经的崔相都甘拜下风,堪为皇后。”
又有一人提议:“崔氏八娘秀外慧中,七岁便能成诗,其母诞下她之日,空中出现了百鸟朝凤的异象,可见上天早已嘱意她母仪天下。”
“皇上,郑氏十二娘子……”
一个又一个人选被举荐了出来。
好好的一场朝会,硬是被搞成了相亲大会。
就在众位大臣互相竞选时,原本脸色平静的皇帝,忽然抽出了身边侍卫的佩剑,一剑掷出。
剑光闪过,直直插入了礼部尚书的心口。
礼部尚书,卒。
“卢少元妖言惑众,散播谣言,该死。”
满殿寂静。
大臣们都惊呆了。
有那胆子小的,更是当场晕了过去。
皇上他,他怎么一言不合就杀人?杀的还是卢氏家主?
卢氏那可是一品世家啊!
皇上他怎么敢的?他疯了不成?
任这些大臣如何满腹经纶,才学过人,口才出众,在那把明晃晃的杀人的剑面前,他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们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平时再口若悬河,大义凛然,在真正的生死面前,他们的第一反应,还是恐惧。
皇帝杀了个人,又没事人一样坐了回去。
“还有谁,想劝朕废后的?”
满殿鸦雀无声。
皇帝:“林大有。”
被抢了佩剑的少年铿然出列,走下台阶,单膝跪地,“微臣在。”
皇帝:“朕命你为前锋大将军,领军一万,前往黔州退敌。”
林大有:“微臣遵旨。”
大臣们:“……”
皇上真的疯了。
林大有,一个出身乡野的庶民,恐怕连字都认不得几个,他懂怎么领军打仗吗?
更何况那魏国大军可是足足有五万人啊!
林大有只率领一万人,怎么跟魏军打?
然而礼部尚书的死,已然触怒了这些世家派系的官员。
他们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冷眼旁观,等着看林大有打败仗。
只有林大有输了,皇帝才能意识到他错得多么离谱,才会转而向他们世家服软,不是吗?
至于林大有输了的后果,比如城墙被攻破,百姓遭到屠戮这些,则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有的蚂蚁站在高处久了,便很容易忘记自己也是蚂蚁中的一员。
第四天,雪小了些。
世家派系的官员齐聚户部尚书郑大人家中。
在亭中围炉赏雪,宴饮纵乐。
“卢尚书死得冤哪!”
“遥想去年落雪之日,老卢还和我们一块儿喝酒吃肉呢,今年竟然被那暴君给杀了!”
“慎言!小心被探子给听了去。”
“哼,天若使其亡,必先使其狂,我看他已然是狂过头了。”
“且等着瞧吧,他做出如此悖逆之举,老天迟早会收了他的。”
“这雪来的,可真是时候。”
“哐哐哐——”一阵响亮的铜锣声从院墙外传来。
“收雪咯!收雪咯!一千斤雪可换得一文钱!千斤雪一文钱!”
亭中众人面面相觑,“收雪?一千斤雪可换一文钱?”
“哪个疯子搞了这么一出?”
出去一看,那个疯子赫然就是当今皇上!
当然,敲着铜锣喊收雪的并不是皇帝本人,而是龙泉卫。
龙泉卫边敲铜锣,边在街上显眼的位置张贴上了告示。
告示上写的更详细,刚一贴好,就有不少百姓聚集来看。
原本天冷雪厚,百姓都窝在家里,不愿出门。
但是铜锣声的穿透力太强了,存在感也太强了,引得不少人都出来看。
“这告示上说的啥啊?”
“有没有识字的,快给念念。”
“诸位,告示上说的是,京城东南西北四城,都建有收雪站,百姓可将收集来的雪拿过去换钱,一千斤雪可换得一文钱!”
“啊这,官府不是骗人的吧?”
“就是啊,这也太荒唐了,那雪到处都是,官府干嘛还要花钱收?”
“你们这些愚民,皇上派人来收雪,还不是变相地给咱老百姓送钱啊!怕咱不好过冬!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地行动起来?地上的雪,那可都是钱啊!”
“快快快,回家拿家伙什来装雪!”
“管他真的假的,先把这些雪收集起来了再说。”
一时间,全城的百姓都动起来了,疯了一样地收集雪。
各处的收雪站人满为患。
“啊是真的!我送过来的雪,真的换到了钱!”
“我卖了两千斤雪,拿到了两文钱!可以买两斤米了!”
“这下子咱们有救了!皇上真是大好人啊。”
这下子,百姓们更加疯狂了。
原先看见雪,他们联想到的是寒冷、饥饿、疾病……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
也只有那些吃饱了撑的富贵人家,才有心情赏雪。
而现在,老百姓看见雪,却一个个眼睛放光。
因为那些雪就是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