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明水村一旬一度的集日。
老天爷很给面子,出了太阳,风和日丽。
周边各个村子的人都赶了过来,或是挑着自家的土特产来卖,或是来赶集看戏。
水泥广场上,人头攒动,一眼望去,几乎没有能插脚的地方。
广场角落里的一棵松树下,聚集了不少人,一圈一圈乌泱泱的。
在人群的中心,有一个摊子,不是卖好吃的,也不是卖好玩的,而是给人看病的。
摆摊的人,正是玉娘。
她坐在一个半人高的桌子后面,桌子一左一右插着两块木牌,左边木牌写“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右边牌子写“专攻妇科,包治百病”。
她身后还扎了个棚子,棚子不大,只有四五个平方,里头摆了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一个药柜,一张置物架。
用来看病是够了。
在玉娘不远处,摆着一张躺椅,林曦舒舒服服地躺靠在上面。
身下是厚实柔软的被褥,背后靠着一个蓬松的羽绒枕,身上盖着羊绒毯。
手边还有一张适合她身体高度的桌子,桌子上摆着吃的喝的。
小云在给她剥松仁,剥好的松仁放在干净的小白碟子里。
她一伸手就能拿到。
这个时候瓜子还没传进来,所以没得瓜子嗑。
桌子下面,有一个小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烧水壶。
值得一提的是,炉子里烧的是蜂窝煤。
皇帝的人,已经从第一座煤矿里开采出了不少煤炭。
其中的三成已经运来了,存放在了潜海帮的仓库里。
林曦为此又专门开了个煤炭厂,生产蜂窝煤出售。
自家的蜂窝煤,她全都包了。
这边林曦优哉游哉地吃吃喝喝,旁边玉娘却是紧张又沮丧。
紧张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出诊。
沮丧则是因为摆了半天摊,一个来找她看病的人也没有。
跟着曦宝学了一年多医术,她越学越觉得自己水平不够,要学的还有很多。
但曦宝说学医,一味地闭门造车不可取,还得多跟患者接触,实际地处理问题。
这样才能进步得更快,也更能将所学的知识融会贯通。
所以她就出来摆摊了。
但是面对那么多人的围观,她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她真的可以吗?
玉娘下意识朝旁边的曦宝看过去,见她那么悠闲自在,她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曦宝么。
然而她才鼓起的勇气,很快又被围观之人的话给打消了。
“姑娘你才多大,干啥不好,学人家大夫出来看诊,你找得准脉搏吗?哈哈哈……”
“快回去绣花儿吧,看病可不是过家家,你一个小姑娘会看啥病啊。”
“还专攻妇科?也不害臊,妇人得的那些病都是脏病,有啥好治的。”
玉娘又羞又气。
攥紧了拳头,一双清亮的杏眼瞪过去。
“谁规定小姑娘不能看病了?自己见识短浅,跟井底的癞蛤蟆似的,还不准别人优秀了?”
“妇人得的病都是脏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知不知道妇人得病多半和生产有关?没有妇人生产,你还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
“要我看,你娘生你还不如生一条狗,狗都知道心疼自己的娘,有的人却连畜生都不如。”
“小贱蹄子,你咋说话的呢!”
“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些被戳中痛处的男人,撸起袖子就想上来欺负人。
“刷!”秦霜抽出腰间的剑,一剑横过去,眉眼冷漠,剑光清冷,大有这些人再上前一步就将他们杀死的架势。
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立刻就怂了。
骂骂咧咧地缩回了人群里。
林曦冷眼旁观。
这就是她让玉娘只为妇人看病的原因。
这个时代,专攻妇科病的大夫不能说没有,但是极少。
妇科病的医术水平,还处于蛮荒阶段。
而妇人的病,多半都是男人带来的,也就是男人口里所谓的“脏病”。
女人难以启齿,得了病也只能忍着,忍无可忍了才会去看大夫。
这个时候病情本就已经很严重了,又因为大夫医术(针对妇科)水平不够,最后往往只能等死。
不过从玉娘坐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林曦想做的远不止如此,只不过事情得一步一步来,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
因为秦霜亮的那一剑,围观的人渐渐散了,毕竟没有人真的能闲到能一直在这里看热闹。
秦霜收了剑,又站到了林曦身后,沉默而可靠。
玉娘:“曦宝,我是不是不该骂人?到现在一个来找我看病的人都没有。”
林曦:“玉娘,不要怀疑自己,你做得很好,那些人就是欠骂。”
得了她的肯定,玉娘露出笑容来。
想到自己的大夫身份,又忙收了笑容,做出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来。
林曦对小云道:“我想吃臭豆腐。”
小云:“我这就去买。”
臭豆腐摊子正是曹英摆的,得了林曦给的方子,她研究了一段时间后,就成功做出臭豆腐了。
如今每逢集日,就会来广场这边摆摊。
臭豆腐在油锅里炸得金黄膨胀,捞起来,浇上一勺蒜蓉束辛酱汁,再在上面撒上葱花、香菜什么的,美得很。
爱的人吃不够。
不爱的人闻着那味道,远远就会避开。
一份卖五文钱,有八块,生意好得很。
曹英每回做的臭豆腐都不愁卖。
没有集市的日子,她还会到镇上去卖。
靠着卖臭豆腐,她已经成了个小富婆。
又因为她跟林家走得近,得了林家人的庇护,无论是村里还是镇上,都没人敢来搞她。
连保护费都只用意思意思交一点就行。
日子过得实在是舒坦。
看见小云过来,曹英将特意给林曦留的臭豆腐拿出来,麻利做好递过去。
不收钱。
但小云还是将钱留下了。
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臭豆腐,小云快步往回走。
臭豆腐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群小孩横冲直撞地跑过来,险些撞翻她手里的碗。
小云回头,将那群小孩记在心里。
回头就找巡逻广场的人说一声,将这些熊孩子的爹娘记到黑名单上去。
广场管理委-员会一开始就规定了,在广场上不得肆意冲撞。
孩子不懂事,那就只能由他们的大人来承担后果了。
小云这么想着,还没走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一回头,发现是刚才撞了她的那些熊孩子把一个小女孩撞倒了,小女孩哇哇大哭起来。
女孩的母亲挑着担子,担子两头各缀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筐,竹筐里是鸡蛋、蔬菜、山上采来的竹笋等物。
她的肚子高高鼓起,看着已经有八九个月了,即将临盆的状态。
她不好弯腰,催促女儿:“小草,快起来。”
要是被人踩到就糟了。
小草小手撑着地面,撅着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一只笨拙的小鸭子。
那群撞倒她的熊孩子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玩具,又故意把她撞倒了,想看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滑稽样子。
妇人气怒,挥手驱赶:“你们干啥!走开!咋这么欺负人!”
“略略略,就不走!”为首的熊孩子冲她做鬼脸,还伸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那一把正推在她的肚子上。
妇人失去了平衡,一个不稳仰倒在地,身下很快就见了血。
“娘,娘……”小草爬过来,看着娘亲身下的血,茫然又害怕。
妇人摸到身下的血,感受到肚子沉甸甸地往下坠,彻底慌了。
而那些熊孩子,在发现闯了祸之后,撒丫子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