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
世家出身的大臣,自然只会为世家考虑。
就算偶尔出了那么一两个背叛自己的阶级,肯为庶民考虑,为天下考虑的臣子,也没什么用。
因为那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他们一出现,就会被群起而攻之,最后要么被迫罢官,要么丢掉性命。
对现状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而世家天下最后会落得个什么结局,前朝已经给出了答案。
若是不改变,大雍就会变成下一个大祈(前朝)!
他自然不想看到自己一手缔造的大雍会落得个那样的结局,可究竟要如何改变,他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他固然可以强势推行改革,将那些反对他的人都杀了,可杀人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需要人才,需要人才来为他治国,若是传出一个凶戾好杀的恶名,岂不是将那些人才推得越来越远吗?
可那些人才,不是出自世家,就是出自世家所办的族学……
他不是没想过办一所隶属于朝廷的学院,为自己广纳人才,结果才提出来,就被否了。
大臣们的理由听起来还很正当,但究其根本,不过是怕皇权因此集中,而世家权力被削弱罢了。
想到这个,皇帝就气,脸色也愈发沉冷。
就在这时,一阵“咚、咚、咚”的鼓声传了过来。
那是——
登闻鼓!
皇帝几乎是瞬间从龙椅上站起了身,神色一改先前的沉冷,变得激动起来。
设立了两年的登闻鼓,今天终于被敲响了!
他当初设立登闻鼓的初衷,是希望百姓在遇到冤假错案时,可以有地方上诉,而不至于被世家一力镇压下来。
然而两年过去,一个来敲登闻鼓的人都没有,搞得登闻鼓都成了个摆设,他这个设立登闻鼓的皇帝也成了个笑话。
由此他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世家在各地的统治有多么的根深蒂固。
在世家的笼罩之下,根本就没有冤假错案一说。
尽管,那些冤假错案层出不穷。
但百姓都不敢来敲登闻鼓。
他不怪百姓,因为连他这个皇帝都对世家集团束手无策,百姓又怎么敢和世家硬碰硬呢?
哪知道,今日登闻鼓竟被敲响了!
震惊的不只是皇帝,满殿的大臣也都被这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人来敲登闻鼓?”
“事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敲登闻鼓的是谁?”
……
朝臣们小声议论起来,然而殿内足有一千多号人,就算他们声音再小,但架不住人多啊。
原本肃穆的大殿一时变得仿佛菜市场,嗡嗡声不绝于耳。
看到这一幕的皇帝,反倒镇定了下来,施施然坐了回去。
“姜海,你去看看,是何人敲响了登闻鼓,若是有冤情,便将人带到殿上内,朕亲自审问。”
姜海躬身:“是,陛下。”
一名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随姜海进了殿,他身上穿着一身皂服,分明是捕快的打扮。
正是张叁。
“草民沛州临江郡清源县衙役张叁,参见皇上。”
张叁朝着上首的皇帝跪拜下去。
衙役属于隶,不是官,没有品级,所以他自称草民。
皇帝:“起来说话,张叁,你为何要敲响登闻鼓?”
张叁:“草民要状告程氏程浩然掳掠人口、奸-淫少女,残害二十三条人命!”
这话一出,顿时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程大人率先站了出来,断然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这个衙役,怎可在此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又大义凛然地朝皇帝一拱手:“皇上,我程氏一族满门清誉,怎能容得此人诋毁?您一定要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当有外敌来袭时,世家就会变得无比团结,因此其余人也纷纷为程家请命。
那衙役的控告,绝对是假的,也只能是假的!
否则程氏岂不是声名扫地?
程氏是世家,虽然是世家里的吊车尾,但也是世家的一份子,若是程氏脏了,其他世家岂不是也会受到非议?
所以他们必须和程氏同仇敌忾,共同进退。
这就是世家的行事准则。
皇帝不置可否,只对张叁道:“你且将冤情详细道来。”
张叁:“回禀陛下,程浩然在上元节当晚,被烧死在程家的一座别院内,第二天草民接到消息,带人前去查看。
“在那座别院内,草民无意间发现了掩埋于牡丹花圃下的二十三具女尸,经仵作查验,那些女子年岁皆不超过十五,生前遭受了侵-犯,以及各种残忍的虐待——”
程大人:“慢着!那些女尸虽是在程家别院内发现的,但你又如何肯定人就是程浩然杀的?没准是别人故意将尸体埋在我程家别院内,陷害我程家!”
张叁:“草民有人证,乃是替程浩然看守别院的一位老伯,姓荀。”
皇帝:“人证在何处?”
张叁:“回皇上,就在皇宫外候着。”
程大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个张叁,显然是有备而来!
皇帝:“宣人证。”
哑伯被带了过来。
老人家一辈子没走出过县城,乍然进了皇宫,还被皇帝和百官盯着,实在紧张得不行,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也不敢往边上看,只盯着带路之人的脚后跟,亦步亦趋地往里走。
“皇上,人证带到。”
哑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阿吧阿吧”了两声。
张叁适时解释道:“荀老伯是个哑巴,无法说话。”
皇帝温声道:“老人家快起来,赐座。”
一名内侍掇来一个圆凳给哑伯,将他扶了起来。
哑伯战战兢兢地坐了上去。
朝臣甲:“一个哑巴,连话都说不了,如何能当人证?”
皇帝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不会说话,就当不了人证?朕怎不知天底下还有这个道理?”
朝臣甲也不慌,质问张叁:“你说这个哑巴老伯是程家别院的下人,证据何在?”
张叁从怀中拿出一张卖身契来,“这是荀老伯与程浩然签订的卖身契。”
卖身契上有程浩然用私印盖的章,还有荀老伯摁下的手印。
朝臣甲上前对比了下卖身契上的手印,对荀老伯给程浩然看守别院一事,再没有了异议。
程大人也上前查看了下上面的印章,确实是侄子浩然的私印,也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