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黑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五更天了。
站在离自己家差不多一百米的地方,哆嗦了半天,愣是没敢往前走。
真怕啊。
按照老道所说,自己现在可没有家族气运护身。
这要是一进院,老黄牛给自己来上一口,估计明天反刍嚼的就是自己了。
虽然临回来前,老道给了自己一张黄符,说是能保自己的命。
可就这么一小张纸,赵二黑实在不敢把身家性命托付在上面。
赵二黑拿出那张符纸,黄色的纸,用朱砂勾勒出奇怪的纹路。
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可自己从小就在村里长大,从来没有见过道士,连道观都没进去过。
收起符纸,赵二黑给自己打气。
“列祖列宗,你们可一定要保佑我啊。我要是死了,咱们老赵家就断了根了。”
“老神仙,你可千万别骗我啊。要不我做鬼也去阎王爷那里告你的状。”
他双手合十,嘟囔了半天,这才颤颤巍巍的迈步往回走。
走到院外,赵二黑往里面张望了一下。
发现老黄牛正卧在拴牛桩旁边,依旧是反着刍。
按下心中的恐惧,赵二黑推门走了进来。
老黄牛看了他一眼:“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办,办妥了。”赵二黑支吾了一声。
老黄牛站起身,语气疑惑道:“你怎么满头大汗?天气很热吗?”
“我害怕。”
赵二黑一紧张,把真话说了出来。
可老黄牛却嗤笑一声。
“有什么好怕的?那是你自己家祖坟,里面躺着的都是你自己家人,还能起来咬你不成?”
“咬我?”
赵二黑低着头,自己在那嘟囔。
“咬我?为什么要咬我?”
“尸体会咬人吗?”
“僵尸,对僵尸会咬人。还有诈尸,诈尸了就咬人了。”
“不对,他们为什么要咬我?”
嘟嘟囔囔,自言自语。
老黄牛只当他被吓得魂不守舍,有些魔怔了。
“行了,你回去睡觉吧。明天白天咱们还有事情要办呢。”
赵二黑低头嘟囔着往屋走,刚走了几步,老黄牛忽然叫住了他。
“不对,你身上怎么有朱砂味?”
老黄牛瞪着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
赵二黑站住身,脖子僵硬地转回头。
“朱砂?什么朱砂?我不知道!”
老黄牛向着他走了两步,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我不会闻错的!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墓地发生了什么?”
眼看老黄牛步步逼近,赵二黑两腿直打哆嗦。
“你,你别过来!”
说话间,他将那张黄符从怀里掏了出来,冲着老黄牛就丢了过去。
“臭道士的符?!”
老黄牛双眼一瞪,满眼狠厉。
就看那黄符飘在半空中陡然冒起一团火光,火光见风就长,眨眼间化作一张火网,对着老黄牛落了下来。
“小小一张火网,就想困住本大仙?”
老黄牛冷哼一声,随即扬起脑袋。
“哞······”
一声牛叫,无形的声波扩散四方。
赵二黑就感觉脑袋好像被一把大锤狠狠敲中,霎时间头疼欲裂,两眼发黑,一个跟头栽在了地上。
而那张火网,也在叫声中被震得四分五裂,化作漫天火雨。
火光之下,老黄牛傲然而立。
有那么一刹那,给人感觉如同天宫仙兽,器宇轩昂。
轻而易举破了符箓,老黄牛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看向西北方。
好一会儿,赵二黑才从刚才剧烈的头疼状态中缓过来。
他站起身,却在没有之前惊慌失措的模样。
而这时,就看西北悬天飘来一片乌云,紧跟着卡拉拉一声惊雷。
老道的身影随着乌云从西北方向而来,几个起落之间,便来到了小院中。
“福生无量,贫道来也。”
老黄牛看着老道,目光中浮现出愤怒。
“哪来的臭道士?你为什么要害赵二黑?”
老道一甩浮尘,朗声道:“贫道玄微子。你这妖孽,想要害人的明明是你,竟敢污蔑贫道。”
“你让赵二黑烧的明明是他家祖坟的镇墓蟾,想坏他家祖坟风水的就是你!”
老黄牛冷哼一声:“胡说八道!那虽然是镇墓蟾,却早已被人暗中改了风水,成了邪物。”
“只有烧了,才能让赵家祖坟从风水杀局中摆脱出来。”
“妖言惑众!”老道呵斥道。
“厚颜无耻!”老黄牛回敬道。
这时,一直在旁边的赵二黑忽然出声了。
“二位,你们这么骂也没意思。不如赶紧打一架,谁赢了,我听谁的。”
他这一句话,吸引了一道一妖的注意。
两方同时看向他,赵二黑还是赵二黑,可给他们的感觉却不是赵二黑。
确实,此时赵二黑已经不是赵二黑了,因为葛柒的意识醒了。
这几天偶尔会有葛柒自身意识影响到赵二黑,直到今晚,老黄牛提到了咬人。
没办法,葛柒刚刚经历被百鬼追着咬,这对他印象太深刻了。
加上老黄牛那声叫,震晕了他的脑袋,也把他的意识彻底唤醒了。
虽然葛柒他们打一架,但两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只因他们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威胁,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举把对手拿下。
“不打啊。那不然坐下一起聊聊?”
葛柒拿过一个小板凳,坐在了屋门口。
老黄牛和老道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聊什么?”
葛柒摊开手:“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也分不清谁在骗我。”
“不然你们轮番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交给我来做评判?”
两者又互相看了一眼。
老牛率先开口道:“那就由我先说吧。”
葛柒点点头,心说这个世界的妖怪还挺有礼貌的。
老牛徐徐道来。
“刚才你也听到了,你家祖坟的风水遭到破坏,镇墓蟾化作邪物。”
“正是因此,你家祖坟的风水才会化作杀局。”
“要不是那里风水不错,加上你们赵家祖宗余荫庇佑,当初那场大火,连你都逃不掉。”
说着,老牛瞥了老道一眼。
“这种手段极其高明,不是一般风水师能够布下的。我怀疑,就是这臭道士在背后捣鬼。”
“你血口喷人!”老道怒斥道。
葛柒一抬手:“肃静!一方阐述时,另一方不得干预。”
“你···”老道气得直瞪眼。
你应该说,好的,法官大人。
葛柒腹诽了一句。
他冲着老牛一努嘴,示意继续。
老牛得意的扬了扬嘴角。接着说道:
“将镇墓蟾化作邪物,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而是需要一个天长日久的过程。”
“我在赵家也有些年头,最近几年,赵家的人经常生病受伤,这个没错吧?”
葛柒点点头。
最近两三年的时间,赵家的人身体确实经常出问题。
开始只是家奴院工,到后来赵家本家人开始了。
直到火灾发生之前,赵二黑的父亲和母亲都因为重病卧床不起。
“如此,倒是像温水煮青蛙一般。”葛柒摸着下巴,感慨道。
老牛嗯了一声:“没错,用缓慢的方式改了你家祖坟的风水,坏了你家的人气。”
“人气坏了,风水局自然也就告破。”
“环环相扣,如此手段,只有道门中人能做到。”
不等老道反驳,老牛接着说道:
“另外,你今晚去除镇墓蟾,这臭道士怎地就如此巧合路过你家祖坟,还阻止了你。”
“三更半夜,就算是道士也要睡觉吧。”
对于这个观点,葛柒深以为然。
在他意识清醒之后,他便已经发觉,老道出现的太过巧合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他刚杀了镇墓蟾,就准备烧掉的时候出现了。
他看向老道,嘿嘿笑了一声。
“道爷,现在轮到你陈述了。”
老道也没在意他这颠三倒四的话,掐着手诀,呼喝了一声。
“福生无量。”
“贫道刚刚介绍过,道号玄微子,师承牡阳山长松观洞明真人。”
“虽然算不上大真人,但在江湖上倒也有几分薄名。”
“你若是担心,可以找人打听打听,我长松观虽然算不上正派翘楚,但也是道门正统。”
说到这,老道一脸傲然。似乎非常自豪于出身长松观。
“贫道本是云游至此,今晚准备在野外露宿。”
“子时前后,贫道早已入定,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掐算之下,也只得了个大致方位会出祸事,便一路寻来,见到了你。”
说到这,老道指着老牛,怒道:“这妖孽颠倒黑白,蛊惑人心。”
“镇墓蟾乃是灵物,若一地风水转恶,镇墓蟾会自行离去,又怎么会待在那里,被转变为邪物?”
“小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难道要相信一只妖孽,而不相信贫道吗?”
老牛听到此话并未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人族自相残杀的事情还少吗?和人心比起来,我们算是单纯之辈了。”
葛柒也开口道:“道爷,陈述事实就陈述事实,别搞牛身攻击啊。”
“而且,你说的都只是推论,没有可以实际拿出来的证据啊。”
老道被一人一牛气得直抖楞。
“好好好,我好心帮你,你却宁愿相信一个妖孽,也不信我。”
“你这事,贫道我不管了!”
说罢,老道转身拂袖而去。
老黄牛看着葛柒,语气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你竟然选择相信我?”
葛柒一抬手:“别,我可没相信你。只是目前你说的都符合事实。”
“而且,你觉得那老道会这么轻易离开吗?”
老黄牛微微眯眼,凝重道:
“你不是赵二黑!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赵二黑?那我还能是谁?”
老黄牛逼近了两步,蓄势待发。
“我看着赵二黑自小到大,他性子爱玩,但胆小怕事。”
“而你,虽然说话颠三倒四,却心思缜密。”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夺舍赵二黑?何时夺舍的?赵家祖坟背后搞鬼之人是你不是?”
葛柒两手一摊。
“老牛,我真的是赵二黑。只不过刚才被你一吼,好像给我开了窍了。”
“现在我耳聪目明,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这种话老黄牛明显不会相信。
它步步逼近,冷然道:“不承认?容我试你一试,便知分晓。”
说话间,牛嘴一张,一道乌光飞射而出,直击葛柒面门。
“哎卧槽。”
葛柒一个后仰坐在地上。可只是如此,哪能躲开老黄牛的法术。
别说此时的葛柒,就算是在现实世界,葛柒也挡不下老黄牛的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符纸飘洒而下,挡在葛柒与乌光中间。
乌光打在上面,符纸纷纷燃烧起来,却也将乌光消耗殆尽。
“福生无量。”
“小友,现在你知道这妖孽用心之险恶了吧?”
玄微子老道出现在葛柒身边,依旧仙风道骨。
葛柒拍着屁股爬起来,埋怨道:
“老牛你干嘛?这么多年交情,至于下死手吗?”
“哼,你不是赵二黑,你和这臭道士是一伙的!”老黄牛语气冷厉。
搞得葛柒一脸无奈。
他之前没多想,意识苏醒就回归了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性格转变,反而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这老黄牛现在是认定自己是夺舍赵二黑的幕后黑手了。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葛柒懒得再解释。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道爷。”
老道盯着老牛,随口道:“你问。”
“你要我一滴心头血,是作何用处?”
没等老道回答,老黄牛反而开口了。
“心头血?你这贼道人,想将赵二黑炼作傀儡?!”
老道冷哼一声。
“你这妖孽,怎知我玄门妙法。”
转而向葛柒解释道:“要你心头血,是想借你赵家气运,助我增长功德。”
“我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但也免不得落得一身因果。”
“有你这位一族气运加身之人的心头血,可帮我抵御业障,不着因果。”
“一派胡言!”
老黄牛怒道:“心头血乃本命精血,被有心之人得去,后患无穷。”
“你说借他家气运增长功德。可赵家祖上几代都不过是这小村的地主,从未出过大德大能之人。”
“若按你的说法,去寻那些世家大族之人岂不更好。”
老道冷笑一声:“就算我寻到,人家凭什么把心头血给我?”
一道一牛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站在旁边的葛柒心中算是有了部分判断了。
这两个家伙,都不怀好意。
老黄牛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绝不是单纯报恩那么简单。
至于这老道,应该是看上了赵家的一族气运,以及祖坟那块风水宝地。
当然,这些只是他的猜测,不过他自己感觉应该八九不离十。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葛柒却发现了异常情况。
“两位,先歇会,你们没觉得不对劲吗?”
闻言,一道一牛都住了嘴,看向葛柒。
葛柒指了指天,说道:“现在已经过了五更天,按理说天应该快亮了。”
“可你们看,月过中天,这可是刚过午夜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