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被方多病扶回他在普渡寺暂住的院中时,正巧碰上了刚从山下回来的翎霜。
看着她一身寒气,裙角还沾着草屑的样子,李莲花难得对她动了怒。
“你又乱跑什么!还嫌自己病得不够严重吗!大家都在找人,你怎么偏偏非要这个时候跑下山去!”
方多病连忙按下李莲花的手,打着哈哈解释道:
“他今天在乔姑娘那吃了瘪,这会正烦着呢,翎霜别和你爹一般见识啊。”
李莲花本意是担心翎霜被百川院的人当做嫌犯抓起来,但在不知情的方多病解释下,这话落在翎霜耳中却变了味。
“我是想起来有些重要的东西落在莲花楼里了,这才下山取了一趟。爹既然心情不佳,翎霜便先回院了。”
她将表情控制地极好,李莲花并未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只是心里却莫名涌上一股焦灼。
……
少师剑被更换的事情了结,百川院的院主们也有精力和时间探讨一下其他的事情了。
在李莲花这探寻无果,云彼丘又想到了石水口中那位和李相夷眼睛神似的李翎霜。
“李神医啊,这,怎么不见李姑娘?”
李莲花自早起就总觉得不对劲,这下终于找到了缘由。
之前每天早上自己都会看着翎霜喝药,在普渡寺里,住处宽敞起来,他还真没习惯。
李莲花咽下嘴里的花生粥道:
“是这样,翎霜她身体比我还差,就没让她来回跑。”
“原来如此,李先生这回本是无妄之灾,既然李姑娘身子抱恙,在下医术也算不错,不若帮她看看?”
‘看来他们是非见翎霜不可了。’
李莲花看着这一圈持默认态度的人,也明白这回是躲不过了。
好在,依笛飞声所说,翎霜只有眼睛和当年的自己相似,她言语机敏,狡辩过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院子,往翎霜的住处去。
站在墙角的乔婉娩眉头微蹙,悄悄跟了上去。
只是翎霜这会并不在她的院子里。
昨天无了大师答应今早就给自己答复,翎霜心中实在着急,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鸡鸣时分,窗外天色微亮。
翎霜披衣起身,洗漱后就站在了无了院外。
好在普渡寺有诵经的早课,不过半个时辰,翎霜就被小和尚请了进去。
“翎霜丫头啊,你着什么急呢!老衲又不会丢下普渡寺跑了。”
这话……翎霜眼前一亮。
“大师可是答应了?”
“自然,老衲昨日翻看那本经书,受益匪浅呐。这样,你之前的打算骗得过相夷一时,却容易被发现,老衲可以再帮你一把。”
……
李莲花几人从洒扫的小和尚那得了信,来到这处禅院时,正巧碰上翎霜从禅房中出来。
她手里的幕篱还未来得及戴上,一转身,翎霜就对上了三双,不对,加上忍不住从暗处走出来的乔婉娩,一共四双或惊奇,或怀念的眼睛。
三位院主早在从石水那听说了翎霜之后,就对她口中与李相夷一模一样的眼睛很是好奇。
如今真见到了,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乔婉娩一步步走近,微微俯身,像对待珍宝般触上翎霜的双眼。
“真像啊……”
接着是云彼丘,作为医者,他一眼就看出了翎霜现在风吹就倒的身体情况,上前蹲下身。
“小姑娘,你今年几岁了?”
问话的同时,他的手已经搭在翎霜腕上摸着骨龄。
“爹?”
“没事,你回答就是。”
翎霜这才安下心般,低低吐出一句:“十三。”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云彼丘也不动声色对另外两人点头。
十三啊,那会李相夷和乔婉娩感情正好,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件事本该到此为止,但云彼丘看着翎霜那双眼睛,还是不甘心。
他继续问:“李莲花李神医,他是你亲生的父亲吗?”
所有人心下都是一震,包括还在屋里的无了大师。
李莲花拼命给翎霜使着眼色,想叫她顺着这话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料,翎霜看了眼挤眉弄眼十分着急的李莲花,生平头一次,和他的示意背道而驰。
她仰着头,看向晨光下乔婉娩柔美的面庞。
‘爹的眼光真好,我怎么能给你拖后腿呢。’
不知何处传来的鸟鸣声中,翎霜听到自己回答:
“不是。”
众人的眼光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云彼丘在问出这句话时就觉得不妥了,孩子又不是一出生就记事,怎么会知道呢。
李莲花像是终于从怒气中回过神来,拿起手边小和尚的扫帚,气冲冲追着翎霜往禅院外跑去。
“你这个不孝女!我打断你的腿!”
父女二人都是病弱的身子,说是跑,其实还没有几人走得快。
原本听到翎霜的回答,几人还有些怀疑。
已知翎霜与门主相像,她爹又不是亲爹,那还很有可能是门主的血脉的。
但在看到翎霜“跑”着躲避都一步一晃,他们也推翻了这个想法。
门主的女儿,资质定不会这么差的。一定是巧合的相似。
“既然李神医有家事要处理,那我等就告辞了。”
确认所有人都离开了,李莲花才拽着翎霜的胳膊从一侧的树林里出来。
接着,他又在禅院门口堵上了无了大师。
“来,好好和我说说你这几天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于是,翎霜知道舍利血的事暴露了,她制香攒下的小金库也暴露了……
李莲花这次可没有再给她留着,直接从无了那里都拿了过来,说是先收着,以免翎霜还想离家出走。
那天之后,李莲花和翎霜“谈了一回心”。
得知自己那些稚嫩的计划,是如何一步步在无了的有意透露中暴露在李莲花眼下后。翎霜羞恼之余,对无了的不待见甚至赶上了笛飞声。
几日后,山下的莲花楼载着李莲花,方多病和笛飞声离开。
翎霜还在羞恼中,只在李莲花临出发前告知他自己在莲花楼的门板里藏了钱,就又缩回了普渡寺。
李莲花说他们要去找单孤刀的尸骨,担心翎霜被牵连,所以不准备带上她。
正好,无了大师也说翎霜本就有学佛的天赋,或许能通过这样的方法增加一些修为。
在确定翎霜自己“非常愿意”后,就把她留在了普渡寺。
正好几日相处下来,石水和乔婉娩对她都还不错,看在翎霜那双眼睛上,也会时不时照拂几分。
省的天天跟在自己这一群男人身边,好好一个女孩都养得糙了。
就这样,翎霜开始了日日听经背经的日子。
不知多少时日过去,莲花楼中,李莲花铺开了笔墨。
“翎霜,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普渡寺建在山上,你可觉得冷?有没有再生病?修习佛法后觉得有效果吗?……”
“……我与方多病他们已经找到单孤刀的尸首,将他葬在了云隐山……”
“……我还有些其他的事情,做完之后会立即返回普渡寺接你。不用回信,记得照顾好自己。”
方多病不知何时趴在了桌边,李莲花沉浸在给翎霜写信中,竟然没有发现。
落下最后一笔,察觉到身边的人,李莲花连忙去看信中有没有暴露。
好在这些年他和无了通信,为了避免信中途被人拿去暴露了自己,已经习惯了在字里行间隐瞒自己的身份。
确认没有泄露自己身份信息的句子后,李莲花将那叠信纸装进信封,连同一个钱袋一起交给了方多病。
“这是给翎霜的信,用你那鸟帮我送送。”
“那这些,是酬劳吗?”方多病吹哨后,掂着钱袋问道。
“这么多银子,李莲花,你是发财了还是发烧了?”
他对面的人一身绿衫,不急不忙收拾着桌上的笔墨。
“马上要动身了,不做好准备,怕是要饿死在路上。哦,你的鸟来了。”
方多病回头,果然看到黑色的羽翼收拢,停落在窗沿。
将信封卷起,绑在鸟爪上,方多病潇洒离开。
“我走了啊!记得盯着阿飞,回来好好查查他!”
然而,等方多病提了满满一篮子菜回来时,这片空地上哪里还有莲花楼的影子。
看到李莲花给他留下的信纸,方多病怒吼一声。
“李莲花!我和你不共戴天!”
不知跑了多远,方多病的脚步缓缓慢下来。
“又把我丢下是吧,你不是要去浮屠寺接翎霜吗?那我就去守着,看你怎么面对我!”
他逃跑的脚步停下,转了个弯,往浮屠寺所在赶去。
而此时的李莲花,已经跟着笛飞声来到了一处药铺。
好不容易借着解开修罗草的机会,李莲花摆脱了笛飞声,可惜没走几步,笛飞声就发现自己被骗。
内力已经恢复,他轻松截住了想要逃跑的李莲花。
将人带给药魔,笛飞声悠闲地坐在一边。
听到药魔说起百药神露,他忽然发问:
“若是有人身体极为虚弱,用这药,可能坚持习武?”
“回尊上,自然是可以的。即使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只要每隔半个时辰能补上一碗,也可照常习武。”
他话音落下,笛飞声朝李莲花瞥去一眼。
他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你不喝,喝的就是李翎霜了。’
“喝那个。”
李莲花放下手中的茶杯,端起一杯百草神露一饮而尽。
极致的苦味从舌尖蔓延开了,李莲花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扭曲的表情。
‘怪不得翎霜不喜欢喝药,怎么能这么苦……’
一边笛飞声虎视眈眈,李莲花不加犹豫,又端起一杯饮下。
接连两杯苦药入口,李莲花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拿最后一杯。
“喂他喝!”
听到他的命令,庆幸笛飞声没有将用翎霜威胁自己的话说出口之余,李莲花心如死灰般从药魔手中接过了那最后一杯。
见他三杯入肚却没有效果,药魔连忙为自己的百草神露解释。
笛飞声听完,冷冷一笑。走到李莲花身后将自己的内力打入他体内。
“内力不济,那就把我的内力打入他体内,激起药效!”
……
接连几日赶路,方多病也到了普渡寺内。
“这位小师父,不知李施主现在何处啊?”
没有在翎霜院中找到她,方多病出门拉着洒扫的普渡寺弟子问道。
“阿弥陀佛,李施主今早被百川院的石院长带走了。”
“这样啊,多谢你了。”
等方多病在百川院找到翎霜时,她正坐在石水面前任由她摆布。
“小女孩家家的,还是要打扮的鲜亮些好看。”
石水边说边往翎霜头上带着绢花,同时还不忘让侍女取来新制的裙衫。
“这件不好看,换上那套朱柿色的看看。”
“还差点意思,要不那件莲红的?”不知何时过来的乔婉娩也出声建议道。
趁着翎霜去换衣服的当口,石水喝了口茶,显然对方多病一人前来很是不解。
“你来做什么?”
“嗯,哦!李莲花有些私事,反正他也要来接翎霜,我先在这等着他。”
“哦。”石水不再说话,和乔婉娩一起翻看着托盘里的禁步。
其实她们之间本来没有这么亲近,但偶然之下,她们发现,自己和对方都对给翎霜换装打扮这事很是热衷,一来二去,交集也多了些。
少顷,翎霜换上那件莲红的留仙裙出来,两人都满意点头。
石水将翎霜叫到身边,拿起一个宝相花禁步挂在翎霜腰间,满意地点头。
“你看看,这样不错吧?”
多日下来,翎霜习惯地走到乔婉娩面前不远处,轻轻转了一圈。
“确实不错,今日就这套吧。”
话音落下,乔婉娩起身拉住了翎霜的手。
“那我先带她去了。”
看着两人离开,方多病好奇问道:
“她们去做什么啊?”
石水上下打量着方多病,忽然想起了什么。
“据说你曾经和差点把莲花楼拆了?”
“这……没错,不过我已经给修好了啊?”
“翎霜说她闲来无事喜欢制香,那天你拆了莲花楼,也折损了她从古籍上看来,刚配好的一罐香。我算了算,若是卖出去,至少有五十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