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鹿从身子僵硬的程氏身后探出头来。
拦在她们跟前的，是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
手中还拿着用农具做的武器。
“村……周村正？”
程氏还没说话，身后被颠麻了的姜奶奶忽然下了驴车，声音里带着激动。
村正？
姜鹿的视线落到了为首那个男子身上。
他头上有一双泛着黑气的角，普通人看不见，她看得一清二楚。
这绝对不是原装货。
姜奶奶快步迎上前：“我是小河村姜家的。”
“我大儿子是姜顶柱，二儿子叫姜伏旭，小儿子叫姜耀祖。”
“这是我二儿媳程夙岚，这是我孙女姜鹿！”
姜奶奶看得出眼前的这群人眼中全是防备，当下一口气把全家人的名字都说了一遍。
听了她的话，周村正眼珠子转了一圈，面色稍有缓和。
“姜家啊，我知道，三年前有个儿子战死了，我给你们家送过抚恤银子。”
说着，他微微放下锄头道：“可我记得你们家不是走的这个方向。”
这话一出，周围人眼神更加不善。
“我们是去明丰府了。”
姜奶奶道：“明丰府有贵人看中了我两个儿子年轻力壮，我不愿拖累他们，所以就跟着我二儿媳，继续往南走了。”
自己险些被两个儿子打死的事儿，姜奶奶是不可能说的。
她要脸。
“奶奶撒谎。”
姜鹿在她身后及时拆台：“爷爷买卖菜人被下了大狱，玉花姐姐进了红香坊，大伯三叔去红香坊投奔姐姐，他们不要你了。”
姜奶奶没想到姜鹿这么直白，一时怔住。
“要不是我娘，你都被大伯和三叔打死了！”
此言一出，对面那群人显然都愣住了，再看向姜奶奶的时候，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同情。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这才彻底缓和了下来。
姜奶奶的眼眶红了，背过身子去抹眼泪。
见状，程氏柔柔地开口。
“各位叔伯，这附近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了程氏的话，周村正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在这儿已经困了一个月了。”
“困住？”程氏有些困惑。
周村正终于放下了锄头。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慢慢解除了警戒。
“你们姜家没同我们一道走，所以并不知道，我们小河村大半人都结伴南下了。”
“一个月前，我们来到这儿的时候，就发现旱得不太正常。”
“担心有饿急眼的野兽出没，我们都不怎么敢停，只想赶紧赶路。”
“但走了三四日，我们才发现，根本走不出去。”
说到这里，周村正无奈地摇了摇头。
闻言，程氏秀美微蹙，道：“那你们这是……拦路打劫吗？”
话音才落，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粗着嗓子道：“乡里乡亲的，说那么难听做什么？你们带了这么多粮食，还有个驴子……”
“栓子！”周村正呵斥了一声。
被叫做栓子的人不爽地撇了撇嘴，倒是没再开口。
周村正这才看向程氏，道：“困了一个月，乡亲们的粮食都吃得差不多了。”
“我们本是打算抓点野味，没成想这么巧，遇到了你们。”
听了这话，程氏轻柔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姜奶奶见状，连忙道：“我们也没多少粮食，就不去拖大家后腿了，我们这就走。”
说完，她拉着姜鹿就要上驴车。
没想到一转身，便看到几个同样衣衫破烂的男人，已经拦在了驴车旁。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姜奶奶心头大惊。
周村正不悦地抿了抿嘴唇，后才道：“都是小河村的人，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应。”
“天快黑了，我这个做村正的，也不好不近人情，叫你们摸黑上路。”
听了这话，姜鹿又打量了一下姜奶奶和程氏的脸色。
姜奶奶面上不好看，紧紧地抿着嘴唇，浑身都绷着。
程氏低着头，只静静地牵着姜鹿的手，站在落后姜奶奶半步的地方，一言不发。
“村正说的哪里话，是我自己要上路的，不是你们赶我们走的。”
姜奶奶僵硬地扯出了一个笑脸。
程氏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柔声劝慰。
“娘，周伯是在担心我们，林子里多野兽，驴子爱叫得很，难免会把不干净的东西引来。”
“天也快黑了，我们留一夜也安全。”
听了这话，周村正笑了笑：“还是程娘懂事！”
说完，他招了招手，几个汉子便走了出来，将她们三人和驴车隔开了。
“姜家的，跟我们走吧。”
周村正笑眯眯地说着，眼神落到了姜鹿身上：“这是旭哥儿的女儿吧？”
“嗯。”程氏点了点头。
“这孩子长得真水灵，今年几岁了？”
一边说着，周村正一边伸手要去捏姜鹿的脸。
哪知姜鹿一偏头躲开了。
程氏见状，连忙抱歉道：“周伯，孩子被我养得怕生，今年刚七岁，什么也不懂。”
听了这话，周村正干笑了两声走开了。
但那双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姜鹿。
程氏仿佛没看见一般，抱起了女儿：“鹿儿，饿不饿？”
姜鹿摇了摇头，抱着程氏的脖子瞥了一眼周村正。
这是一只牛妖。
他拘着一缕周村正的神魂，化作了他的模样，身上还缠着无数人命因果。
如果姜鹿没猜错的话，最初牛妖就是故意提出，姜家走的不是这个方向的。
他想让村民们起疑心，最好是直接抢了粮食和驴子，再把三人赶走，方便他吃独食。
但这些村民里头，有几个是吃过人的。
他们不仅看上了粮食，还看上了姜鹿和程氏这两个菜人！
想到这里，姜鹿伸长脖子又眺望了一眼还能看得见的干旱土地。
能让五只旱鬼都不敢越界，这只牛妖应该有宝贝傍身。
想要！
“娘，”姜鹿抱着程氏的脖子，低声道：“我听见有人说晚上吃小孩。”
闻言，程氏下意识抱紧了她，声音却温柔：“鹿儿听错了，别怕，娘会保护你的。”
“娘打不过周爷爷。”姜鹿小声道：“周爷爷已经不是周爷爷了。”
她说着，凑到程氏耳畔道：“我看到周爷爷脑袋上有两个冒黑气的牛角，上面还有血！”
闻言，程氏身子微凉，看向姜鹿的眼神中也多了三分惊骇。
“鹿儿，你也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