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的群猴们,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或许说是心里暗示更准确。他们总是相信他们的大王会有办法,解决一切困难。
后来,朱翼穷尽三界之水,要水镇花果山,他们的美猴王独木难支,眼看就要落败。但关键时刻,他们大王请来了天外仙宗庚上仙,于是一切迎刃而解。
后来庚上仙与大王定亲,从那以后,花果山群雄心中的定盘星就由大王变成了庚夫人。他们都知道庚夫人的法力神鬼莫测,可以开天地,可以合乾坤。
无论是孙悟空,还是孙胜、孙青,乃至下面的群猴,他们心中都藏着同样的一句话:有困难,找夫人。不过,这句共同的心声,从来没有人公开讲出来。
此刻,悟空心里想的和孙青一样——庚上仙在,就好了。
悟空身旁一位女仙,看百凤朝阳看得津津有味,咯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悟空心道:谁这么讨厌,我这急得喉咙里冒的烟,屁股底下蹿火,能把宝座底下的炸药点燃了,你在我旁边笑得风骚酥麻。这是存心气我,还是打算恶心死我?
悟空心道:黄作萼没有来,她留下照顾瑶姬了。不是申懿,就是涂山凌,才会笑得这么放肆。
他错了,他身旁的是庚汐。
从齐天出了后,庚汐就非常低调地跟着,避免引起天廷仙吏的注意。孙青与悟空的商谈,声音极低,但都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孙悟空的斤两,她还是知道的,看到这个“新上任”不久的大圣愁得焦头烂额,庚汐忍不住了。
她故意笑出声响,以吸引悟空的注意。
果然,悟空发现庚汐就在身旁,他大喜过望。
悟空侧身伏在庚汐的肩头,甜腻腻地叫道:“汐姐姐,这歌舞好看吗?”
“嗯,好看。这舞蹈专为西王母打造的,嗯嗯,就为了恶心她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姐姐是上仙呀,看得懂,我这小猴子不行。我就是井里的癞蛤蟆,只能看到屁股大的一片天儿。”
“有事吗?没事别跟我扯屁股大的闲篇,耽误我看舞。”
“姐姐,咱们屁股底下有炸药和油料,一会儿要是爆炸了,姐姐就没法子看戏了。”
“真的?无所谓,它愿意炸就炸吧,正好用火来烧烧这些菜。哎呀呀,话说回来。今天的御厨都咋的啦?什么样的猛料都往菜里面加,一般的小神仙,怎么受得了啊!”
“汐姐姐,你是上仙,当然不怕,我那些猴子猴孙们怕呀。求姐姐给出个主意呗,好姐姐!”
“不行不行,咱家小姐说了,只许我来看热闹,不许我随便插手。”庚汐不管不顾,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欣赏下面的歌舞。
“姐姐,这酒菜都有毒的,你别吃了。”
“哼,这点毒,对我而言,比盐巴还没用。辉魄宝不过是声东击西,他以这些酒菜为掩盖,来遮蔽他的大招。再说了,你不吃他不吃的,辉魄宝的眼线立刻就发现了。我呀,为了你们,我勉强吃点喝点。”说到后来,庚汐自己憋不住都笑了。
“对啊,还是姐姐看得透。你也少吃些,意思二三筷子就得了。哎,姐姐,我现在知道了,辉魄宝的大招就是砰——砰砰,把大家炸上天。姐姐教教我,怎么办吧?”
“好吧,只许你自救,不许你到处乱讲,尤其不能对你那个准岳母西王母杨婉瑾讲。”
悟空连忙答应。庚汐低声说了两句,悟空顿时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起来。
庚汐嗔怪道:“你大小也是一方之主了,矜持些,别被辉魄宝等看破了。”
悟空急忙收敛形骸,吩咐孙青:“你去找敖钦和小午,吩咐他们这样这样干,听明白了没有?”
孙青喜滋滋去了。
孙青找到敖钦和敖午,把自己的发现和大圣的命令一说。
敖钦父子听后笑道:“天意啊天意,我们南海火龙最喜欢吃硫磺硝石等火药,还有烈油。上将军,你就放心吧。”
孙青道:“你们悄悄地,别把莲花座弄坏了,小心被天廷的暗探发现。”
敖午道:“上将军,咱别的本事不行,这个隔空取物,千里吸火的功夫,那是驾轻就熟的。这么多火药油料,我俩吃不下,还需要那五百匹火龙驹帮忙。我这就去说。”
“大圣说了,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咱只解决咱们屁股底下的,其他那些神仙,让他们自己解决。如果咱们这些火药油料啥的,你俩吃不下,就去找火龙驹帮忙,注意保密啊。”
“明白了,我俩这就动手,啊不,这就动嘴,哈哈哈哈!”敖钦答应一声,拉着儿子小午,矮下身去,悄悄走开了。
第二曲还没有终了,孙青来报火药和油料都被火龙们吃掉了。悟空听了大喜,向庚汐道谢。
庚汐心里得意,嘴上却道:“行了,你知道就行了,别打扰我看舞哈,嘻嘻,经过这一番百凤朝阳,那只朱雀累得屁股上的毛都没剩几根啦。有趣、有趣。”
悟空道:“姐姐说,这支舞曲是讽刺西王母,我怎么看不出来?”
“嗤,你才活了多久,见过多少世面?下面这些鸟,你仔细分辨分辨,都是什么鸟?”
“都是凤凰嘛。不对,姐姐说有一只朱雀,那就是朱雀和凤凰。”
“不错,我说的话你还听懂了。这里面没有凤凰,只有一只朱鸨子,其余都是朱雀。”
“啊,那怎么叫作百凤朝阳?”
“朱鸨子鸟,性情最是淫荡,它可在一天之内与一百只雄鸟交配,还不一定能满足其淫欲。辉魄宝用这支舞曲,讥讽当年的杨婉瑾,同时与诸多神仙保持暧昧关系。”
“啊哈,原来如此。这么说辉魄宝也是被勾引的了。”
“辉魄宝是这个意思,但实情如何,恐怕只有她俩知道。杨婉瑾性情暴烈,辉魄宝特意安排这种淫舞,意在折辱她,不知道她为何还能忍住了?”
庚汐向着斗姆元君的看台看去,只见杨婉瑾与黄侃谈笑风生,似乎对会场中心上演的大戏,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这时鼓乐一停,舞者纷纷退场。黄沧又站到玉台前,朗声道:“奏大韶雅乐,爇安天神香。”
大韶雅乐奏响,普化天尊率领雷部正将,走下看台。他们来到场地中央,开始踩着大韶的节律,跳起粗狂的舞步。他们的舞姿与飞天们截然不同,他们整齐划一,姿势大开大合,与其说声跳舞,还不如说是演练阵法。
悟空看得一头雾水,正要找庚汐问个清楚明白,场中发生了变化。
普化天尊五雷鞭一挥,三十六员雷部正将,围着他团团转起来。等他们转动停下时,恰恰排成九宫八卦阵的阵形。普化位在中宫,乾坤离坎四宫各有三名雷将,其余四宫各有六名雷将。
众雷将各据宫位,一同高诵法咒,普化高举五雷鞭,一道霹雳飞向会场南侧的天南海边。原来在海边立着一座巨大的香炉,里面竖着三根粗若碗口、高达三丈的安天神香。
安天神香被霹雳火点中后,香烟缭绕,慢慢升腾起来。这时,天南海上刮起来一阵清爽的海风,把香烟缓缓向北吹送。一些散仙,坐在靠近天南海边的看台上,他们首先闻到这股神香,精神大振,脸露欢喜之色。
有些仙人张大了鼻孔,贪婪地吸取安天神香的味道。他们神情贯注,甚至有些陶醉。
在海风的吹送下,安天神香燃烧的较快。过不多久,香气弥漫了整个会场,闻到香味的都暗暗称奇。
孙青道:“原来安天神香是这个味道,闻了令人五脏熨帖,精神大振。”
庚汐道:“安天神香应该有宁心息神的功效,按理说,不应该有提神的作用。大家小心些,莫中了辉魄宝的圈套。”
孙胜道:“三支破香,能有甚圈套?庚汐姐姐若是担心,我这就去把它们拔掉。”
“做到心中有数即可。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们是和议主使,不是拔香大使。”
庚汐已经觉察出香味有异,不过,她还猜不透辉魄宝的用意。为了做到有备无患,庚汐暗暗念动咒语,往巽地吸一口气,扑的往外一喷。于是从他们看台后面,吹来一股柔风。
那风柔柔弱弱,似有还无,就像阳春三月里的东风,濡湿着江南小巷的杏花烟雨,慢慢吹绿了东胜神州。
微风轻拂,将安天神香的气味牢牢挡在看台的四周。
孙青好学,过来请教庚汐:“庚汐姐姐,您这是吹的什么风?能把无孔不入的香味挡住?”
“这叫作婴儿风。出生未满三朝的婴儿,肺脏未展、嗅觉未开,用他的呵气制成婴儿风,可防毒气。”
孙青大为羡慕,笑道:“求庚汐姐姐发个慈悲,把这婴儿风的法术传给我吧?”
“可以啊。等哪天姐姐我高兴了,就传给你。”
“啊,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你要努力啊,像今天早晨,那种惹我生气的事情,少干些。好好想想,怎么哄我开心,说不定很快就教你了。”庚汐眨巴着眼睛,目光里满是逗弄和笑意。
孙青一脸羞惭,伸手按着庚汐的肩头:“坐了这么半天,姐姐累了吧?我来帮你按按,放松一下。”
“好啊,按这里,别挠痒痒呀,拿出吃奶的力气来。好好,孺子可教也!”
庚汐借故调理孙青,惹得围观的诸将哈哈大笑起来。许多将军都是孙青的手下,他们看得孙青涨红了脸。不过,孙青的手上却没闲下来,继续为庚汐按摩。
庚汐坦然接受,还笑着对四周的猴将龙神们招手:“你们有谁愿意帮阿青的,可以来替替他。我听着阿青累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哈哈哈…”
有一名猴将笑道:“庚汐上仙,我也想为您按摩按摩,不过,我怕上将军不准呀。”
庚汐把腿一伸,搭在面前的条案上,指着脚丫道:“你来按这里。走了这么远的路,我早就脚麻腿酸了。”
那名猴将赶紧过去帮庚汐把鞋子脱掉,按摩起脚底来。
庚汐笑道:“你个小猴子,倒也机灵可爱。小心点啊,我这脚几千年没洗了,味道馥郁入脑啊。”
那小猴子使劲地闻了闻,紧着吧嗒吧嗒嘴巴,然后笑道:“上仙的脚丫好香啊。此香只应天外有,三界蔫得闻几回?”
庚汐指着小猴子,对大家笑道:“你们看过捧臭脚的吗?赶紧看看,这就是高段位捧臭脚的。你小子,有前途。”
花果山众将,包括齐天大圣孙悟空,轰然笑起来。
东看台,齐天大圣孙悟空所部,被庚汐闹腾的气氛热烈起来,就惊动了高台上的玉帝,还有西面看台上的斗姆元君。
玉帝唤过黄沧,问道:“黄爱卿,你看看,孙大圣身旁那位女仙,可是庚辰吗?”
黄沧望了望,只见一群猴子围着一位妙龄少女,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他们旁边的齐天大圣,笑眯眯看着,一副闲看云卷云舒的惬意样子。
黄沧道:“大天尊,我也没见过庚辰。据我推断她应该不是庚辰。我听舍妹讲,庚辰也是这般年轻,不过她极少露面,又不假言辞。上至大圣,下至小猴子,对她都是又敬又怕。您看这位女仙如此放浪,应该不是。”
辉魄宝道:“你妹子作萼将军,今天怎的不来参会?”
“回大天尊,臣接到的消息是,瑶姬公主病了,舍妹留在齐天照顾瑶姬公主了。”
辉魄宝微微一笑:“你妹子照顾瑶姬,朕就放心了。黄元帅,像作萼将军投到孙大圣怀中的事情,你应该早些报朕知晓的。”
黄沧大惊,就要下跪请罪,被辉魄宝拦住。
辉魄宝笑道:“爱卿的忠心,朕知晓。只不过人言可畏呀,有些人不了解,难免说三道四。爱卿以后要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切莫当真。你也可以报上来,朕为你撑腰。”
黄沧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昨天,涂山攸布下霾雾,到天津渡借粮的事情。玉帝刚才的话儿,显然另有所指,绝不只是妹子跑到大圣身边那么简单。
黄沧道:“大天尊,微臣的妹子昨天到天津渡借粮了。此事臣应该先请示大天尊,是微臣糊涂了,请大天尊责罚。”
“嗯,这事有人报上来了。你和飞祥已经查验过孙大圣带来的兵马,就是借给他们粮食也是职权之内。黄爱卿,你是朕的股肱。凡事尽管放手去做,吃不准的时候,有朕为你做主。你明白了吗?”
黄沧要谢恩,依然被辉魄宝拦住。
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被暗暗解除兵权,成了光杆大元帅,这一切的根由,是出在妹妹作萼借粮一事上。黄沧心道:妹妹是涂山攸灵神附体,孙大圣是神禹转世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他呢?唉,难呐。张口难说,闭口不言也难。算了,等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