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忽然离去,剩下悟空独坐书房发呆。悟空觉着瑶姬此来就会不离左右,却不料她竟然甘愿回灵霄宫当密探。真是奇哉怪也。
悟空怅然若失。他原本想简单了,经瑶姬提醒后,他越来越觉着和议大会多半会出问题。
悟空回想起亢金龙、李靖和卞庄说过:和议大会将发生大事。可是会是什么事呢?悟空思索半天,也不得要领。
后来他笑了,一拍脑门道:“老君是卜算圣手,他都算不出究竟会是何事,我在这里费神费力的瞎想作甚。也许他算出来玉帝易主,而不知宝座花落谁家。嗨,是劫是福,明天找他问问再说。”
想起第二天要为雷部诸将解封印,悟空就愁上心头。雷部诸将的封印连太上老君都解不了,何况是自己。看来只能找庚辰,可是庚辰凭空消失了。
悟空心烦意乱之际,房门一响,从外面进来一个妙龄女郎。悟空一看,原来是庚汐。她笑嘻嘻来到悟空面前:“大圣,小姐有请。”
“小姐?你是说庚辰夫人?”
庚汐笑道:“大圣,你这两天有瑶姬公主相陪,快把我家小姐忘记了吧?”
“庚辰上仙的恩情如天高似海深,我怎么会忘记呢?我还正愁着找不到她,没办法赴明天的约会。”悟空脸色微红,急忙回答。
“小姐,正在塔楼第九层,专等大圣。”
悟空也不耽搁,纵起云头,使个隐身法,悄悄来到塔楼。第九层塔门虚掩,里面微微有些亮光。悟空不敢冒进,停下身子,示意庚汐先进。
里面已经传出声音来:“是悟空来了吗?小汐,还不请大圣进来。”
屋里只有庚辰一人,月色微茫,斜照在她素色衣裙上。悟空视力极好,却看不清庚辰的表情,猜不透她是喜是忧。悟空笑道:“金锁关外,夫人舍我而去,你让我找的好苦。”
庚辰笑了:“悟空,你只是找我,没有找别人?”
“嘻嘻,瞒不过夫人。我还在找文命,不知他为何从如意金箍棒身体里出走了,至今我也没见过他。”
“我俩都不在,悟空你自己做主,逍遥自在不是更好么?”
悟空哈哈一笑:“庚上仙,在真仙面前,俺老孙不说假话。文命不在,我同瑶姬交往没有障碍。的确是好生快活。不过,上仙你不在,老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提心吊胆,生怕应付不来。”
庚辰若有所思道:“正是担心你应付不来,我才现身助你。悟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
悟空心中凛然:“庚上仙,自从我去震泽请您出山襄助后,我们一直就休戚与共。我的情况您都知道,您尽管问,我不敢也不能骗您。”
“庚汐,你去外面布好结界,亲自把守,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塔楼。”
庚汐领命出去布置。庚辰亲自倒了两杯热茶,一杯递给悟空,另一杯放在面前。她低头看着热茶升起一柱白气,慢悠悠直挺挺的向上飘去。
听到庚汐布置停当的消息后,庚辰问道:“悟空,我是看了文命的情谊,才再入三界,插手俗事的。悟空的真身去了魔域,这里只有文命、如意和你,三位结成一体,大家共同守卫花果山。”
“这件事,我们已经做到了。经过两次大战,花果山威名震动赫赫,三界四象,莫不敬仰。如今,你已与瑶姬订婚,成了辉魄宝的东床娇客。我想问问你,今后还有什么打算?希望你直言相告。”
悟空细品着庚辰的话,感觉她有退出的意思,便没有直接回答问话,而是反问道:“庚上仙,您这是要归隐吗?”
庚辰端起茶来,轻轻吹了一口,细细的白气一下子飘散四方,然后又升起一柱细细的白气。
庚辰道:“以花果山现有的实力,不仅辉魄宝不敢再起邪念,就是魔族也不敢轻启战端。当初在震泽时,你也在场,文命说得清清楚楚帮他就是帮你,守住了花果山,就完成了孙悟空托付的重任。”
“文命是诚实守信的君子,当初你龙宫寻宝,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如意儿,从而超拔文命和如意于东海深渊。这份恩情,文命算是报答过了。因此,我有意携手文命退隐,从此不问三界之事。”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悟空听了随即涌起无数的念头,陷入沉思。庚辰看着悟空失神的模样,心底里暗笑,语气依旧平静:“悟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和议之后,你想做什么?”
悟空道:“我还真没有想过,你把我问住了。嗯…应该娶瑶姬为妻,回花果山过自在逍遥的日子去。”
庚辰笑道:“这话可不像齐天大圣说的。悟空,你以前偏居花果山时,就以弘扬大道为己任,现在贵为齐天大圣,天廷里有宫邸,三界内独称尊。正是身居高位,便宜弘道布德,怎么反而有了退意?”
“上仙,你知道我的底细。我就是一口心头血,悟空的假识神。有赖上仙和文命帮忙,侥幸保住家园,获得了些虚名。对于那些宏大的理想,我做不来的。除非悟空本尊回来,由他亲自去做。”悟空颓然拿起茶杯,啜茶叹息。
庚辰袍袖一摆,文命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文命现身,悟空十分高兴,笑道:“高密,你来的正好,庚上仙要走,你劝劝她。我总感觉和谈大会要有大事发生,庚上仙撒手不管呀。”
文命道:“不止是阿辰的意思,我也有此意。”
“别别别着急啊,你的元神虽然法力强大,可以独来独往了,可是毕竟你没有真身。留下吧,如意儿也不希望你走啊。是不是如意?”
“嗯,好好的三位一体,你俩闹生分,这是要唱哪一出戏?”如意金箍棒闷声道。
文命笑道:“悟空,不是我要走,而是你在赶我走。”
悟空愣住了:“我没有。”
庚辰的语气平静如塔楼下的亢池水:“悟空,进入天廷之后,尤其是从勾陈峰回来之后,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力量越来越充沛?”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只是悟空的心头血,虽然得了大禹之心和九转仙丹的灵力,毕竟你为救瑶姬消耗了一部分。按道理讲你的灵力不可能越来越强,竟然在不自觉间将阿密逼出如意的体外,独占了如意的躯体。”庚辰语气平和,两眼却如同利剑,仿佛已经在悟空心上穿了好几个透明的窟窿。
悟空回想近日的种种遭遇,觉得庚辰说得契合实际。他本来眠伏在如意深处,忽然醒来,就成了如意的主宰。他到处寻觅文命,也找不到,但他知道文命并不在如意身体里。
庚辰点破这层关窍,悟空如梦方醒。他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什么法子破解不?”
“你自己独宰如意的身体,这不是挺好的吗?为何还要破解,你又要怎生破解?”庚辰步步逼问,丝毫不给悟空留思考余地。
悟空接口便答:“有的场合需要我,有的场合需要文命。我还想回到以前那种状态,该我上场时,我来;该文命上场时,他来。比如瑶姬在时,文命最好是伏藏。”
庚辰一笑:“如果是黄作萼和瑶姬同在呢?”
悟空看了一眼文命,文命同样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一碰,随即分开,都觉着很难处理。
庚辰看两人都不言语,便道:“悟空,我的初衷是花果山保全之后,就和阿密归隐。而悟空的意思是等着他的元神本尊回来,悟空,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庚上仙说的极是。我是这次和议的和事佬,但我总觉着要出意外。这时候你们怎能弃我而去呢?上仙,文命,留下来吧。”悟空说得很诚恳。
文命对悟空道:“你不愿意我们走,为什么突然冒出来,把我挤走了?”
庚辰道:“悟空他也不明白,他近期灵力大涨,多半和金锁关外那场大战有关。算了,不说这个。悟空、阿密,不如你们定个君子协定。该谁主事,该谁登场,按约定来,不要乱了次序。”
悟空拍手道:“好极好极,孤王正有此意。”
文命道:“约定可慢谈,别期须早定。咱们就先定合作期限到和谈结束好不好?我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真想早日和阿辰归隐。”
悟空连忙摇手:“不不不,一定要等到本尊回来。你们要是走后,花果山有危险,我到哪里去呼救?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天。上仙,文命,花果山的亿万生灵都不希望你们走呀。”
庚辰见悟空说得诚恳,点头应允。
悟空大喜道:“好啊,明天的兜率宫之约,高密你去啊。我先伏藏睡大觉去也。”悟空将身一跃,与文命瞬间合体消失不见,塔楼里只剩下文命和庚辰。
文命连喊数声“悟空”,无人答言。庚辰笑道:“这心猿闪得挺快。”外面的庚汐禀道:“夫人、大圣,镇西天王黄沧黄元帅来了。”
文命道:“夫人,我去见见?”
庚辰道:“小汐,黄沧的妹妹也来了?”
“夫人料事入神,她妹妹黄作萼也在。”庚汐回道。
“请她俩书房稍待,大圣这就去见她们。”
庚汐去后,庚辰看了看文命,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几千年的恩怨,纠缠到如今。阿密,黄作萼就是涂山攸。我不愿见涂山狐族的人,你自己去吧。”她长身站起来,迈步向外走。衣袂飘飘,裙带扫过文命的身侧。
文命伸手急拉:“阿辰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他想拉住裙带,裙带就像灵蛇一般,一下子从他手中蜿蜒逃去。
在文命的叫声里,庚辰已经走出塔楼,立在空中。
庚辰回首看着文命囧迫的样子,抿嘴笑道:“她是你的老妻新旧爱,我是你的新妇老新欢。你若薄情不见她,我也不高兴。当年如此,今天亦如此,你且去吧。”说罢粉袖一摆,消失在夜幕里。
文命赶到书房时,庚汐已经不在,只有黄沧和作萼坐在宾客的位置上饮茶。文命一脚踏进书房,便看到黄作萼。虽然隔了几千年,涂山攸的相貌已经发生了变化,但其元神丰姿依旧。文命一眼就认了出来,登时百感交集。
涂山娇和涂山攸是一对姐妹花,娇艳靓丽誉满天下。
文命率领天地二十四将在南赡部洲治水时,碰到涂山九尾灵狐提亲。从那以后,奔波劳碌尽四十年的文命,才得享齐人之乐。夫妻之间的恩爱往事,刹那间涌上心头。
文命情不自禁的叫道:“小攸是你。”顾不得跟黄沧打招呼,就紧紧搂住涂山攸。
作萼心情激荡之余,还有些纳闷:怎么前一日晚间阿密没有这么亲热?可能那是瑶姬在面前,有碍观瞻吧。嘻嘻,沧姐姐今儿个也在,他却放得开。
作萼试探问道:“阿密,松手吧,姐姐在这里。”
文命一惊,松开手,这才看到旁边微笑的黄沧。他自嘲地笑了笑:“让黄元帅见笑了。”黄沧躬身施礼道:“末将见过齐天大圣。”
文命笑道:“作萼是涂山攸转世,论起来咱们是一家人。黄元帅不必客气。我听说玉帝命你严守西天门,怎么今晚得空,来我这里坐坐。”
黄沧道:“大圣,我来这里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作萼。她回去之后,跟我细说了你的情况。她认定你就是当年她的夫君大禹王高密。我不放心,特来拜见大圣,求个实情。”
“黄元帅,刚才你也看到了。孙悟空就是混元珠化育,而我寓居在混元珠体内,此时此刻是混元珠的主宰。”文命说得很清楚,而意思表达十分隐晦。
黄沧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以为孙悟空就是大禹王的转世,生态更加恭谨:“啊,原来如此。大禹王治水造福亿万苍生,失敬失敬。”
文命哈哈一笑:“治水是群策群力,怎能归功于高密一人?何况那些都过去了,无需再提。那么,黄元帅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大圣,西天门外黑烟弥漫,黑烟中隐隐有风雷传出。我担心魔族很快就要进攻天廷了。”
“哦?黄元帅有此担心,何不禀告玉帝,早做防范?我是一个外客,闲居在此,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黄沧道:“我部已经严阵以待。大天尊那里我禀告过了。他命我谨守西天门,不要出城浪战。”
黄沧突然站起来,躬身道:“目前,与魔族对阵,能够逼退魔尊的,唯大圣而已。我到这里来,就是要讨一个御敌的妙计,以保住天廷四门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