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得利已经从苏州赶到了上海县。
此时的上海县城依旧是城墙包裹的小县城,但是城外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上海是楚国春申君黄歇的封邑,故别称申。四、五世纪晋朝时期,因渔民创造捕鱼工具“扈”,江流入海处称“渎”,因此松江下游一带称为“扈渎”,以后又改“沪”,故上海简称“沪”。1843年后上海成为对外开放的商埠并迅速发展成为远东第一大城市。
道光二十五年上海县洋泾浜以北一带划为洋人居留地,后形成英租界。道光二十八年以虹口一带划为美租界。道光二十九年以上海县城以北、英租界以南一带为法租界。
此时是咸丰三年,上海县城依然是一个圆形围墙围起来的普普通通的县城。
只是这座县城的北侧就是法租界,向东北方向沿着黄浦江是英租界和美租界。从来没有哪一座县城与洋人接触的这么近,就连广州都没有这样。
在这里洋人能够自由地进出县城,了解中国人的生活。
这里的华人见到金发碧眼的洋鬼子也不会感到奇怪。
县城的东面有一栋两层的门楼建筑正对着黄埔江面,与江边的一座抄关共同组成了满清的上海海关。
负责这里的人名叫吴健彰,此人任职满清苏松太道以及江海关监督。
说起吴健彰,绝对是一个非常励志的人物。
吴健彰出生于乾隆年间,今年已经62岁,名天垣,号道普,广州府香山县前山翠微(今属珠海)人。
早年的吴健彰出身贫寒,以贩鸡为生,加之小名阿爽,故得诨名“卖鸡爽”。
20岁,吴健彰尝试与洋人作小额买卖,后来进入广州的洋行打工,充当仆役。
由于他乖巧勤快,善揣摸洋人心意,更学得英语流利,故颇受洋商器重。
他遂积累资金,与外商贸易,逐渐致富。鸦片战争爆发,吴健彰凭着经营茶叶贸易,积累巨资,并投资怡和洋行,成为该行七大股东之一。约道光二十五年,吴健彰结束广州的生意到上海,经营茶叶贸易、典当业等,成为上海滩的大买办。
此时的吴健彰已不是“卖鸡爽”,连洋人都改口称他为“爽官”了。
吴健彰与上海怡和、旗昌、宝顺三家大洋行联系密切,业务不断拓展,成为近代早期上海滩的著名买办。
吴积累巨资后,不断纳钱捐官,道光二十七年以白银五十万两,捐得苏松太兵备道记名按察使兼江海关监督的肥职。
在朝廷的眼中,吴健彰是通夷之才,他通过查办“青浦教案”,主持租界谈判,吴健彰通过出卖国家的权力和尊严,获得了洋人的信任。
美国公使马沙利、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和英国公使文翰都与他的关系莫逆。
山海关的顶楼上有一座阁楼,阁楼被装饰成茶室的样子,里面都是从海南运来的黄花梨木做成的家具。
吴健彰身着打着鸳鸯补丁的四品官袍,脸型瘦长,皮肤光滑泛红,保养得极好。
此时正坐在那里安静地沏茶、品茶。
他唇上的八字胡修理得非常整齐,一看就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他的身后站着一名身着翠绿纱裙的少女,少女的身型婀娜,五官精致,仿若仙女一般。她的手中拿着一把摇扇,不时摇动一下,不过不是对眼前的老者,而是对着自己。
摇扇扇动间,整个茶室中都充斥着少女的体香,此香似桂花一般,只是稍微淡了一些,沁人心脾。
少女名叫含香,本是贫寒人家的女娃子,因为天生带着一股奇异体香,五岁便被人贩子相中,卖入扬州的楚馆培养,在五年前被吴健彰以五万两买了回来。
但是吴健彰却没有享用,而是将她保护得很好,真的只将她带在身边当做一个香炉使用。
吴健彰的眉毛笔直,眼窝微陷,五官比一般的汉人要立体一些,马沙利曾经说他有五分洋人的样貌特征。
吴健彰深以为荣。
此时他正看着海关外的租界区,沿着黄浦江,绵延十几里的江滩都是租界区的码头,码头的边上是一条石子马路,马路沿江而建,路的另外一侧是一排形式各样的楼房,房舍一直沿着江边延伸。
往日里,这江面上随处可见洋人的战舰和商船,但是此时已经到了交易的旺季,却不见多少商船,洋人的战舰更是很少。
吴健彰已经知道崇明被占领的消息,但是他还不知道洋人的舰队在东番岛大败。
洋人不会自曝家丑,这个消息也就只传到了福建。王懿德也不可能将自己与洋人合作的事情报告给朝廷,更何况现在福建的消息基本上已经被护卫军给封锁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阁楼的木梯上传了上来。
一个仆从的声音从小门的外面响起:“大老爷,那位琉球的陈先生来了。”
“带上来吧。”吴健彰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得利知道,上海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但是这里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广州府,要不然那些广东十三行的人也不会将产业转移到这里。
依托着方便的长江航线,上海这里能够轻松地汇聚到三大出口商品,皖南产的茶叶、饶州景德镇的瓷器以及太湖沿岸的生丝、绸缎都能够通过长江水运运送到这里。
而这些东西送到广州则要翻山越岭,独特的区位优势铸就了上海滩的发展。
洋人和华商都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因此大量的商人涌入这里。
上海县城虽然不大,城内的肇嘉浜河两岸全是密集的商铺,来自全国各地。
城内装不下了,这些商铺就在县城和洋人的租界区之间延伸。最终形成了后来的十六铺。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这次想要在商业上围剿洋人,就必须要来上海滩,而来到了上海滩,所有人都要去拜一下他吴健彰的码头。
此人现在就是上海滩的大佬,说一不二,就连朝廷都不敢动他,因为他得到了洋人的认可,动他的话要经过洋人的同意。
清廷现在需要洋人的兵船协防长江,哪里敢去得罪这些人呢?
“下官见过吴大人。”陈得利先一步拱手行礼。
他一直都是以琉球使者的身份出现,依照中国的传统,番邦的大臣要比中原的宗主国的官员低上一等。
陈得利不自觉地嗅了一下,这阁楼中带着一股异响,让人有种迷醉的感觉。
房中并无香薰,只有吴健彰以及一个绿衣侍女。
陈得利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眼前的吴健彰,此人虽然年过花甲,但是看起来精神矍铄,眼露精光。余光看向那侍女,此女长得亭亭玉立,仙气十足,绝对不是一般的侍女。
“陈先生请坐,先生是中原人?”吴健彰抬手示意陈得利坐到自己的对面。
“正是,下官早年流落琉球,在琉球入仕。”陈得利胡扯道。
这套说辞他已经非常熟练,因为他说的次数多了,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这是真的。
“老夫早年也曾去过琉球,虽是弹丸之地,但是位置绝佳,好生发展也将是一个富庶之地。”吴健彰颇有见识,不像一般的满清官员一般目光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