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娟50多岁的模样，眼神精明，肤色白皙，穿着藏蓝衣裙，一头短发已经白了一大半，烫成典雅的大卷，梳理得一丝不乱。
这个女人不是好说话的那种。这是李文娟给沈柔的第一印象。
她跟着林远泽和李文娟握手，微笑着跟她打招呼，“李医生，冒昧了。”
李文娟看看林远泽，又看看沈柔，心想，好一对璧人。男的高大英俊，女的也毫不逊色，站在一起，还真是耐看。
三人落座，侍者上了清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就退出去了，包间里一片安静。
林远泽率先开口了，“李医生，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当年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所以，这次我和孩子妈妈专程过来，就是想跟你深入沟通一下。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要求，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林远泽的声音低沉磁性，话也说的很是真挚诚恳。
李文娟迟疑了一下，“这么说吧，这件事，当初我跟孩子姥姥约定过，孩子送走之后，双方再无瓜葛。我也跟孩子姥姥确认过，问她能不能做得了女儿的主。她当时信誓旦旦，说绝对没问题。这孩子送走之后，她们绝对不会再要回去，也不会跟孩子建立任何联系。我是得到了她的保证，才把孩子送出去的。这事已经过了四五年了，你们现在又找过来，说想要孩子。这事我确实没办法配合。”
听见李文娟的话，林远泽看了沈柔一眼。沈柔知道，该她上场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李医生，我先解释一下，当初我妈送孩子走，我是不知情的。这几年，我一直在打听孩子的下落，那天听孩子爸爸说，打听到消息了，我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我知道您不想节外生枝惹出麻烦，可是，也请您体谅体谅我的心情，行吗？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我把孩子生下来了，可生完第二天，我发现孩子没了！被我妈送人了！您能想象我当时的绝望吗？”
往事历历在目，勾起了沈柔记忆深处的痛楚，她拼命忍着眼泪，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可她的身体却因用力而不停的颤抖着。
林远泽听得心如刀绞。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啊。他不知道他的小柔曾独自躺在产房，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他不知道小柔承受过那么多的压力和绝望……
感情的潮水破堤而出，林远泽再也控制不住，伸手紧紧搂住了沈柔的肩膀。
她和他，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一个小生命，一个有血有肉的小生命。她和他的命运，早就紧紧地联结在一起。今生再也无法撇清。
沈柔的话没有让李文娟动容，她的话说的并不漂亮，不煽情，也不感人。
可是，当林远泽搂住她的肩膀，她回头对他微笑时，这个笑容，打动了李文娟。
那个笑容，实在太难描述。
凄凉，无奈，强忍着泪水却只能假装坚强。
李文娟忽然想起更早更早的以前，她秘密流掉的那个孩子。那时候，她也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她也挣扎过，犹豫过，想要留下那个孩子。
可最后，在家人的劝阻下，她选择了放弃。
她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结婚，再离婚，无儿无女，孤孤单单生活到如今。
如果，如果当初她坚强一点，如果当初她没有放弃，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李文娟不知道。
她看着林远泽搂住沈柔的手臂，那手臂，因为用力而肌肉紧绷，显得格外阳刚有力。
这个女人还是幸运的，至少她身边还有孩子的爸爸，还是这么出色，这么英俊的男人。
李文娟的心渐渐冷硬下来，她告诫自己，不要因为一时的感动，给自己惹上麻烦。孩子她送给了贺兰英，贺兰英说，她姐姐的女儿结婚好几年生不了孩子，想领养个女孩，招个弟弟来。她记得很清楚，贺兰英的姐姐，嫁到了陆家。陆家的权势，她得罪不起。
李文娟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们何必这么固执呢？那孩子送到别人家养了这么几年了，跟养父母都培养出感情了，你们现在要回去，对孩子，对你们自己，都未必是好事。再说了，那不过是个女孩，你们现在要回来了，将来也是要嫁到别人家的。你们还这么年轻，完全可以再生几个。”
“女孩？”沈柔和林远泽都愣住了。
“是啊。是个小女孩。我亲手接生的，不会弄错的。”李文娟对沈柔和林远泽的表现有些好奇，“你们以为是个儿子？”
沈柔和林远泽对视一眼，心里都冒出个念头：会不会是找错人了？
这个李医生，确定是当年给沈柔接生的医生吗？
沈柔心里焦灼的要命，整个人已经处在失控的边缘。
怎么会有这种事？千里迢迢赶来，以为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有可能打听到孩子的下落。
结果现在告诉她，根本就搞错人了！这个医生，根本不是当年给她接生的医生！
说不定，跟她同年同月生产的产妇，也有跟她情况一样的，孩子也被姥姥送给了别人！
沈柔眼前阵阵发黑，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李医生看沈柔一副遭受重大打击的样子，松了口气，“看来你们找错人了。我送出去的，千真万确是个小女孩，这事我没必要骗你们。”
林远泽看着李医生，心里念头转了几十遍，才勉强笑道，“这件事我们再确认一下，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嗯。没关系，反正我退休了也没什么事。”警报解除，李医生格外轻松，格外好说话。
林远泽拿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往李医生那边推了推，“浪费您这么多时间，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不要拒绝。”
林远泽说完，扶起呆若木鸡的沈柔，轻声唤她的名字，“小柔，小柔，我们先回去吧。”
这件事只有两个可能：一，找错人了，李医生不是给沈柔接生的医生；二，李桂莲撒了谎，当年沈柔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
现在要做的，是给李桂莲打电话，确认孩子的性别。
沈柔发现她一下子变得很虚弱，虚弱得几乎无法站起身。
趁林远泽扶沈柔起身，李文娟掏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他们的合影。
沈柔靠着林远泽胳膊勉强站起身来，她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只对李文娟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等沈柔和林远泽走后，李文娟马上拿手机给贺兰英打了个电话。
“兰英，上次我不是跟你说，那孩子的爸爸找过来了吗？今天他们两口子又过来找我了，追问孩子的下落呢。”
“你没说吧？”
“当然没说。我没事给你外甥女添堵呀？”李文娟道，“我怎么老觉得孩子的爸爸看上去挺眼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我偷拍了一张他们夫妻的合影，我发给你看看。”
“嗯，你发过来吧。我外甥女最近跟她老公闹离婚，已经够闹心了，你可别再给她添事。对了，朋友刚送了我几件特别漂亮的珠宝首饰，过几天我来看你，给你带上。”
“都是老朋友了，还这么客气。”
李文娟笑眯眯的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包里，走出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