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便又请了两位郎中来府里给清秋调理,顺便压着卫褚殷把他那咳症给瞧瞧。
郎中说清秋是娘胎里带的有些弱症,新开了个药膳食疗方子,平日里得多注意,不能受凉,不能触冷水。
卫褚殷的咳症不是疑难杂症,开几贴药吃下去,注意饮食,半月就能好。
我每日就盯着这二人按时吃药。
吃得他们苦不堪言。
顺天府府尹今日上任了,正是侯嘉鸣的亲舅舅。
我行事越发小心,不敢在外言行无状。
毕竟我身后还有整个解家。
可侯嘉鸣似乎没打算放过我们家。
他行事越发猖狂,在西城里就是个活霸王,无人敢触他的霉头。
侯府以顺天府府尹的名义给我家下了帖子。
邀请女眷去赏花。
我想让娘和清秋托病不去,可爹说不能不去。
顺天府府尹乃是三品,在西城里算是天王老子的存在,不能得罪,不然我解家戏园子就会以各种理由查封,说不得还会有无端祸事。
帖子只邀了女眷,男宾外客不好进去。
我送娘和清秋到了侯府门口,就在外等她们出来。
卫褚殷与我一道。
我们等至申时三刻,她们二人还未出来。
其他家的女眷都早已各自离去。
我越发紧张不安,卫褚殷托着我后背安抚着我。
“师弟莫怕。”
我们接着等,又请了个看门小厮打听一下为何还未出来。
小厮收了银锭,慢悠悠的进去,又慢悠悠的出来。
他鄙夷地看了我们一眼。
“二位不知,解家的两位夫人粗鄙无礼,故意摔碎了侯夫人最心爱的玉盏,正在花园里罚跪呢。”
我直接踹开侯府的门,和卫褚殷闯进了侯府。
我提着剑杀到了侯府花园里。
我娘、我妻子,跪在花园正当中,浑身湿了个透,正浑身发抖咬牙忍耐着。
我身为人子,身为人夫,见家人受如此屈辱,若是再忍耐下去我岂堪为人!
“侯府就是如此待客吗!”
我把娘和清秋扶起来,她们眼中的泪在看见我和卫褚殷的那刻就落了下来。
“我娘亲与夫人应邀赴宴,侯府就是如此对待来客!如此搓磨平头百姓的吗!”
我心尖的火好似在烧,怒气让我青筋暴起,我提剑斩了花园里的石墩子和那些花卉。
卫褚殷没有拦我。
侯嘉鸣把玩着核桃,逗着鸟不紧不慢地迈步出来了。
“哟~我当是谁呢,原是解呈啊,你娘和你妻子打碎了我娘最喜欢的那两只玉盏,每只玉盏市值一千两,她们拿不出银子赔,那便罚跪一会儿,不过分吧~”
我举起剑直冲向侯嘉鸣的面门,仅存的理智让我在靠近他脖子一寸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被剑锋吓得愣在原地。
“我不愿招惹你,你却作践我解家人,莫要把我逼急了,不然我便半夜杀到你侯家,放一把火把你家烧个一干二净。”
“好、好、好说、好说。”
“那两只玉盏真是她们打碎的?”
我的剑更近半分。
“不、不是!”
“还要不要赔?”
“不不不必了。”
“你作践我亲人的帐如何算?”
“我给她们道歉给她们道歉行了吧!”
“不够!”
“你得跪下来道歉!”
剑已划破他的肉皮,血珠冒了出来。
侯嘉鸣忙不迭的跪下给她二人道歉,一边道歉一边浑身抖个不停。
我收起剑和卫褚殷扶着她们上马车回家。
待到第二日,我蒙着面把侯嘉鸣套麻袋打了一顿,应该是断了一条腿。
我知道我此番会给家里惹出麻烦。
可我忍不下这口气,见到亲人受辱的那刻恨不得将侯嘉鸣砍了,我知道不该生事,但我觉得不这样断他一腿,实在太便宜他了。
但这是我能想出最好的办法了,若是有难,我会一力承担。
卫褚殷堵在我院子门口。
我不由得心里一紧,看来他已经猜到了。
“阿呈会不会后悔?”
“不悔。”
“若有一日…我也遇到相同情形,阿呈可会…罢了。”
“会。”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的回答是,会。
卫褚殷是我此生知己,他懂我,我亦懂他。
清秋本就不能受凉,却在侯家被冷水浇了个透。
已经在榻上烧了两日,汤药针灸施了不少,却依然不太管用。
她本就消瘦,这两日更是瘦了一圈。
我看见妻子日渐消瘦,只觉得心如刀割。
清秋却依然温柔地笑着。
她喜欢拉着我的手,就这么安静的看着我。
官兵们突然闯进我家,要捉拿我下狱。
罪名是行凶伤人,殴打官员亲眷。
爹娘哭喊着冤枉,卫褚殷也举刀拦在官兵面前。
我笑着捏了捏清秋的手。
“没事儿。”
清秋满眼焦急无助,她想攥住我的手,低低地叫了声夫君。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儿。”
我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的后果我会受。
我冷静地从人群里走出来,走到爹娘面前,站在卫褚殷面前。
我只问了官兵一句话。
“我的罪名,可会祸及家人。”
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后,我便套上了枷锁,被官兵带走了。
在牢狱里的日子不算好过。
许多鼠蚁半夜里会来啃我的腿,牢房里又阴冷又潮湿,每日的饭食就是一碗馊了的汤水和半个硬邦邦的窝头。
我虽然认了罪名,但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我离开牢里的。
除了我该挨的那十下杖刑外,我每日要挨一顿皮鞭沾盐水的鞭打。
在不见天日的暗牢里待了许久,约莫是过了七八日吧。
侯嘉鸣拖着伤腿来到了牢房。
他阴恻恻地笑着看我受刑。
从狱卒手里接过鞭子就抽打在我身上,每一下都是下了狠劲。
“你不是很狂吗解呈!今日落到我手里,不死也要去你半条命!你害我成了瘸子,我也要你一条腿作赔!”
他举起一旁的杀威棒,狠狠地一下一下砸在我左腿膝盖上。
我吃痛一下子跪倒,膝盖上的疼痛让我发不出叫喊,浑身上下因为疼痛难忍而冒出了冷汗,也许是疼糊涂了 我甚至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的左腿,废了。
可笑的是,在腿断的这一刻。
我想的居然是日后再不能和大师兄同台唱戏了。
因为伤口溃烂,我发起了烧,每日里脑子混混沌沌的,没有水喝让我的嘴唇干裂,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又过了几天,我终于被放出来了。
爹娘和大师兄等在衙门门口张望着,见我被拖出来,他们连忙上前接着我。
“这!你这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娘见了我那条血肉糢糊得不成样子的左腿瞬间哭出声音来。
来来回回就重复着“怎么会这样”。
卫褚殷的眼睛红得能滴血,他小心翼翼的把我背在背上,尽量避免碰到我的伤腿,就这么一路背回了家。
在他背上时,迷迷糊糊间我听见卫褚殷对我说。
“小阿呈别怕,只要你想,就算坐着我也与你上台唱戏。”
我回家后又烧了几日,每日里都在灌汤药。
身上的伤都是卫褚殷在给我换药,不同的郎中来给我看腿的时候我总会听见这么几句话。
“不行了”、“废啦”、“太晚了”、“我无能为力啊”。
这个结果我是早就知道了的,我用着虚弱的声音劝慰着大家让他们别伤心。
待我稍微有些力气和精气神儿的时候,我才发觉清秋不见了。
我本以为她是还未痊愈下不了床,但我一问到清秋的时候,他们总是默契的缄默不语。
而且府里居然挂上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