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夏尔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
他始终觉得那些三言两语就能被挑动情绪的人像个小丑,只有故事书里的主角才会冲冠一怒后屁事没有,反而获得一堆迷妹追捧。
冲动常常会带给自己和其他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是来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后,他一直小心经营着,就连发脾气也有意控制在范围内。
除了与他有关的人和事,夏尔从来不觉得还有其他事情能勾起他的情绪。
就像这次潜入秘血学派分部。
在引发动静后,他是打算找机会离去的。
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让他冒着风险最大的一种方式唤醒了【伊甸】。
在他计划里应该偷偷潜入学派,将古魔法稿子的线索想办法留下,引导他们与三皇子之间的撕咬。
就算中途被学派发现了,他还能伪装成其他人,假死后将祸水东引。
又或者栽赃陷害三皇子与学派的关系,就算教会下场,他也有办法坐实他们的勾结。
像这种没来由的、完全没有既得利益的事,不应该是他会做出来的。
也许是长久以来的爆发?也许是良心的谴责?或者说是少年心性的不成熟?
这些都无所谓了,人总有那么几次意气风发,何况是正值青春的年轻人,哪怕他自以为不是一个热血的少年。
“你说是吧。”
废墟中,一道勉强看出人形的身影静静躺在地上,流淌的鲜血与周围的破败交融在一起,身后仅有一只翅膀,其中大半都成了糊浆,若不仔细观察胸腔的略微起伏,谁都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当然,离死亡也不远了。
德拉古拉回答不上来,一股冰冷的刺痛包裹着嘴,舌头与下颚被冻结的口水粘黏在一起,一开口,他就能明显感受到寒意的黏塞感,连带着丝丝血腥,扯动着敏锐的神经。
勉强睁开肿胀的眼,他惊恐地看着面前全身被浅蓝色霜雾笼盖的模糊人形,嘴巴张开发不出声,但露出骨头、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恶……恶魔。”
声音很小,带着颤抖。
王国中是有恶魔的传说,相传恶魔嗜杀成性,玩弄着世人。
但德拉古拉觉得面前这个奇怪的人简直比恶魔更可怕。
就在刚刚,男人打断了他十一根肋骨,拔掉了手上利爪,切断了整个手脚,还折断他一半翅膀,美曰其名试试【黄金人类】的生命力。
这时候五阶的生命力站出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身体修复、被打爆、修复、被打爆……
起初他凭借刚吸食的血气还能略微反抗,至少能在男人周身的霜雾上狠狠咬下一口。
后来被一巴掌扇掉嘴里的牙齿后,他就老实了。
也绝望了。
哪怕有着五阶的生命力,在被耗干了血气后他都不知道多少次濒临死亡,可该来的拳头不会留手,身体照样被殴打着,就好像……在等待什么。
而夏尔这边也不好过。
为了尽量不被神明窥探,他冒险构造了霜雾。
霜雾是他根据【银河缔造者】的【门】而演变出来,他本想试试用【奇迹】复现冰墙的部分,可祂的力量过于强大,那种维度上的鸿沟并不是他这种菜鸡二阶能跨越的,哪怕有着【伊甸】帮助。
也许以后可以,现在的他仅仅摸索出了一个路子。
结果就是【门】上的冰变成了现在的霜雾。
当然神明的力量并不是那么好用的。
自具象出霜雾那一刻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抵抗着祂的侵蚀。
低语、奏鸣、诱惑、寒冷。
祂在无意间扭曲夏尔。
幸而有着【机遇】的影响,以及双手上灰雾下的金光,面对【银河缔造者】的扭曲能让他不至于轻易陷入癫狂。
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这种仿照神明的力量不仅强大,还能有效掩盖自身痕迹,除非有位格与之相同或之上的存在能透过霜雾看见隐藏其中的他。
好消息是现世没有这种存在。
坏消息是他还是被某个神明观察到了。
脑海中【伊甸】强烈的示警几乎要震晕他。
沸腾的灵魂,蔓延的灰雾,逐渐明亮的金光……
心有所感,他抬起了头。
对上一双充满暴虐的双眼。
那是难以形容的危险。
自遥远的时空中,降下一道庞大的信息。跌落着,坍塌着,褪去高维的影响,突兀地闯进低维世界。
就像跌落水中的炸弹。
掀起肉眼不可见的狂潮。
在世界的保护下,信息渐渐露出样貌。
直直钻进夏尔的认知中。
【伊甸】满负荷运转,疯狂吸纳多余的知识,将信息抽丝剥茧地完整重现在现世、在可怜人的脑子里。
那是愚弄世人的祂。
是燃烧一切的火焰。
是垂钓万古的钓竿。
那是——
【烈焰垂钓者】
刹那间,思维停止运转,世界一片寂静。
在夏尔灵魂中,一朵暗红的小火苗凭空出现。
火苗静止不动,好似一幅画卷。
美得令人窒息。
可夏尔却感受到无以言表的痛苦。
他好像被扔进岩浆制成的温泉,有冻彻骨髓的寒针一针一针扎进脑子里。
他好像被卷进刀片纵横的撕碎机,刀片上还带着滚烫的利刃,轻而易举就切开脆弱的皮肤,留下焦糊的蛋白质。
他好像被人用烙红的铁块熨烫着身体,凡人躯体难以承受的痛苦他却清晰感知着。
这次就连【伊甸】给他的帮助也微乎其微。
不。
是凡世的人过于脆弱,无法承受神明的注视。
而现在——
他要疯了。
就在鸣蝉感知到夏尔处于生与死的交界处,正欲出手,又忽然发现了异样,汇聚的力量消散。
那一瞬间,一声洪亮的巨响打破了封锁。
一对对称的鸽子图案凭空出现在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香气。
那一刻,夏尔脑海中响起小孩的稚语。
“神代秩序,众生得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