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好几种生物的梦汇聚在一起,显得杂乱无章。
他梦见自己变成没有身体的透明亡灵,透着些许微光的纯白灵魂体端坐在宫殿的高座,一排排冒着蓝光的火把照亮整个宫殿,底下是四位形态各异的怪物。
还没等他看清样貌,脑海中强烈的异样感袭来,右手扶头,底下的怪物低声咆哮,震耳的声响让他头晕目眩。
宫殿在坍塌,狂风在嚎叫,他想开口说话,可干渴的喉咙让他不断吞咽。
他在旋转!
旋转着,旋转着,一股不知名的悲凉突然刺痛心脏,像钻心的针扎进身体每一处,痛苦让他近乎窒息!
视线回归,抬眼却发现自己位于一片废墟,空旷而寂寥,可痛苦不曾减弱。
没有声响,没有光亮,没有生物。
偌大的天地间就只剩下一人。
可他还是人吗?
右手不知何时攀附着黑雾,渐渐向身体蔓延,灵魂的他清晰感到自己被污染,他听到“自己”小声的低语。
这是梦。
对啊,这是梦。
他告诫自己,不过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一个闪亮的巨大的灯泡出现在面前,以至于他不得不眯着眼睛。
不,不是灯泡。
“灯泡”缓缓飞起,他看清了眼前的怪物。
那是有着巨大脚爪的怪物,身上鳞片层层叠叠,泛着金属般的质感。抬头望去,沟壑纵横的身体庞大又厚重,看不清完整的头,可夜晚全是它的气息,群山都成了狰狞巨兽的影子。
那是属于神话的物种,象征毁灭的灾厄。
奇怪的是恐惧远离了他,他只觉得这玩意好大,意外有些可爱。
鬼使神差,他伸手摸了上去。
晕眩,又是一阵晕眩,不知道到过了多久,当他开始适应失重带来的不适,眼前出现了一抹散发微光的灰雾。
难以形容的寂静自其中传来,环视周围,是黑暗的流动空间。
他伸手去拨,却发现伸出的手变成八条湿漉漉的触手,低头看去,长满脓包的滚圆身体泛着诡异的紫光。
怎么回事?
还未等他看见更多,触碰的灰雾突然冲向他。下意识挡住视线,可那灰雾穿透触手,直入眼睛,深入灵魂。
灼热的狂躁席卷他的精神,疯狂地敲打他的脑袋。他的肉体在扭曲,在破碎,又在飞溅满地的脓水中重新交缠。
难以形容的痛苦传来,他挣扎起身,却又无济于事,意识迅速模糊。
这是梦!
他大声吼叫,怪异的声响击碎黑暗的牢笼,布满裂隙的空间透进一道道金光。
“叛离者,死于吾手。”
这是听到的唯一声音。
思维在沉淀,意识在清醒。
隐隐约约,他听到一些杂乱叫喊。
“罪神何在……”
“罪神何在。”
“罪神何在!”
他只觉得吵闹,茫然睁开眼,眼前金碧辉煌的穹顶遥不可及。
他眨着眼,发现自己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包括空中的细小颗粒,地上的材料构成……这感觉就像高精度雷达一般,只不过更加具体,更加立体。
“罪神伏诛!”
“罪神伏诛!”
“伏诛!”
“……”
高台上,各种音调自祂们嘴里传出,圣洁又动听。
可他只感到恐惧,恐惧光鲜亮丽的祂们身后的黑暗,恐惧如墨一般黏稠的污秽侵染整个身体,恐惧在大殿里只有他没被污染。
祂们眼里发出骇人的光,死死盯着地上躺着的异端。
祂们兴奋地咆哮,圣洁的外表包裹不住蠕动的污秽,破体而出。
祂们张口大笑,一摊摊黏稠的液体流出口中,滴落在散发金光的砖石上。
梦,这是梦。
不,这不是梦。
脑海中两道声音不断交织,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他,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看着富有生命的污秽爬上自己的身躯。
他想求救,悲哀的是在场的祂们都热烈地欢迎他,高台上祂们笑得更大声了。
情绪紊乱,平衡破坏,精神失常,意识沦陷。
黑暗再次笼罩于他。
……
森林中,一切平息。
鸣蝉疲倦地爬在夏尔额头上,看了一眼还在翻动的书本和右手上显露的灰雾,抓过书本,扒拉几下,又沉沉睡去。
……
当夏尔再次睁开眼,一只椭圆形的虫子出现在视线里。
他起身坐立,不顾掉落下去的虫子,惊喜地看向双手:“唉,我这是回来了?”
狠狠捏了一把大腿,血肉之躯的疼痛刺激大脑,让他瞬间清醒。
“咦,我活了,我活了!”
“夏尔……你没疯吧?”
迟疑的女声传来,夏尔抬头望去,肉乎乎的脸蛋水润富有光泽,璀璨的白发配上灰绿的长裙显得异常活泼,更让人挪不开眼的是远超年轻少女的规模。
“没病啊,这么不说话。”
见男人眼神呆滞,薇拉上前坐在床上比量着额头温度,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刚才有点激动。”
夏尔尴尬笑笑,又疑惑问到:“薇拉,我怎么在这?”
“还有,和我一起的那位橘色的蝉呢?”
薇拉表情怪异地回答他:“你是说西雅尔小姐?她今早送你回来的,不过你一直没醒,还是西雅尔小姐说你没事只是睡了过去。”
很难形容一只蝉抓着一位高大的成年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感受,还是一位自称美丽姐姐的蝉。
反正她只觉得荒谬,要不是因为带回来的是夏尔,说不定就把蝉捉去研究了。
“那只蝉呢?”
薇拉面露怪异,指了指地上的小虫子。
……
“嘤嘤嘤,夏尔你个混蛋,用完了姐姐就把我扔了是吧。”
鸣蝉别过头,似是抽泣,语气悲伤:“反正我只是一只漂亮的蝉,我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可你绝情的模样让我好伤心!”
薇拉小姐面露震惊,不可思议看着人模人样的家主。
“你走吧,别来管我,用得着人家小亲亲的叫,用不着人家一脚踹开,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个人。”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在薇拉小姐看变态的目光中,夏尔将头深深埋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