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偏西,灼光渐柔,已是未时,萧云嗔守在榻前,静静望着竹榻上睡容宁静的慕卿嫣。
窗前的紫薇花由风吹落在榻上,窗边花,榻中人,美如画。一片粉红花瓣飞落在慕卿嫣面颊之上,为她的瓷白如玉的肌肤添上一抹光彩。金光浮影斑驳,榻上的人呼吸极轻,似下一秒便随光影消散。
萧云嗔一颗心被紧紧拽着,双眸一动也不动怔怔的盯着榻上的人,她抓着被衾的手指节凸起,青筋可见,艳丽的面容肌肉隐隐在颤抖着。
慕卿嫣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萧云嗔怕极了她一睡便醒不过来。终于榻上长睫轻缠缓缓睁眸,萧云嗔面上悲悸与害怕立时隐去,松了紧抓着被衾的手将慕卿嫣扶起,温柔唤道:“卿卿,醒了。”
“阿嗔。”慕卿嫣冲她一笑,转眸望向窗外,金乌已偏西,树上紫薇影留香,应是未时末了,她睡的时间真是越来越长了,阿嗔定是担忧极了。
慕卿嫣垂了垂眼,回身环抱住萧云嗔,仰首笑问道:“阿嗔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云嗔搂住她肩膀,笑道:“除去卿卿爱吃的,今日山中松菇甚好,为卿卿添了一道松菇什锦,卿卿昨日瞧见的蜜也采来了。”
“阿嗔真好。”慕卿嫣黛眉轻挑,眼波流转间,撑着萧云嗔的手起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不知道那蜜可有阿嗔甜。”
唇中一闪而过的酥痒,激得萧云嗔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她扶住慕卿嫣的腰,加深了那浅尝即止的吻,“那卿卿好好尝尝,一会好辨是我甜还是蜜甜。”
二人相吻片刻,萧云嗔扶着慕卿嫣至铜镜前洗漱,萧云嗔瞧着慕卿嫣面颊之上花瓣,心神一动笑道,“一会我给卿卿额中绘花钿可好?”
“好。”慕卿嫣望着萧云嗔眉心,亦笑道:“不如我也给阿嗔绘。”
“卿卿为我所绘,那自是极好。”萧云嗔笑应道。
梳洗之后,萧云嗔便欲去厨房,慕卿嫣将其拉住,眼波顾盼:“阿嗔,我要添一道菜,你出去坐着,替我将昨日未绘完的画绘完可好。”
萧云嗔问道:“卿卿不需要我帮忙?”
慕卿嫣推着她坐下:“不必,阿嗔坐着等便是。”
萧云嗔闻言转眸一笑,无奈应好,留在屋中绘画。半个时辰后,慕卿嫣端着木盘而出,盘中盛着一碗长寿面与一个精巧的檀盒。
每年七夕她都会登上宫中楼阁,在风起之时冲着远方低念一句:生辰快乐。而今这声祝福终于能对她亲口说出,让她亲耳听到。
慕卿嫣清亮的双眸脉脉含情的望向萧云嗔,她拥住微愣的萧云嗔,附在她耳畔柔声道:“阿嗔,生辰快乐。”
盒中放着的是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不知慕卿嫣是何时悄悄所做,萧云嗔拿起香囊细细抚摸,动情的吻了吻慕卿嫣眉心:“多谢卿卿,我甚是喜欢,卿卿快为我戴上。”
“好。”慕卿嫣笑着俯身替萧云嗔将香囊系在腰间,起身之时萧云嗔将慕卿嫣拥进怀中,附在她耳畔柔声喃念:“卿卿便是最好之礼。”
萧云嗔凝望着她,扬唇嫣然一笑,深邃的眼中立时烟火绽开,涟漪层层,璀璨动人,直瞧得慕卿嫣失了神,情不自禁的吻住她明媚的眉眼与勾起的红唇。
吻完后慕卿嫣松开萧云嗔,耳根微红,“快用膳吧,一会面坨了。”
萧云嗔笑意涟漪,“只是一会,坨不了,卿卿再亲会也没事。”
慕卿嫣嗔了她一眼,拉着她坐下用膳,二人嬉笑着用膳之后便梳妆打扮准备下山。慕卿嫣吻了吻萧云嗔左眼为其点痣,之后方提笔在细细在萧云嗔额中绘画。
萧云嗔眉目深邃精致,眉眼本就妩媚,所以慕卿嫣绘画的图案并不繁琐复杂,简单两笔勾勒的花瓣,便为其妩媚添上三分清雅。
萧云嗔为慕卿嫣绾发之后,思量片刻提笔以白颜、珍珠在慕卿嫣眉心绘钿。花形俏丽妩媚,可白颜与珍珠又添高贵圣洁。
二人望着铜镜相视一笑,目光灼灼温柔,催着春花绽放。
萧云嗔一身红衣,腰间白色绣带,银发浓艳,明媚动人。慕卿嫣则是一袭月白长裳,腰间红色绣带,额中一朵白珠花钿清美秀洁。
二人执手下山,骑马入城,城中彩灯张结,锣鼓喧天,满是游人,一片热闹喜气。集市上所卖皆是讨着姑娘家欢心的东西,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绢布衣裳之物应有尽有,男男女女皆在此购买赏玩。
萧云嗔怕人太多挤着慕卿嫣,带着慕卿嫣在集市之中游玩一会便带着她去了河岸,河岸两侧亦不少人,只是无集市那般拥挤。河中无数花灯游浮,灿若繁星,便似银河一般。
二人适才在集市之中买了花灯,寻了个地方放灯,慕卿嫣闭目心中轻许,“纵不得长相守,却求垂怜,使我与阿嗔可多得几日相守。”
萧云嗔见那飘向远方载着希冀的盈盈彩灯,不由闭目虔诚低许,“愿求垂怜,让我与卿卿多得几日相守。”
二人目视着花灯随河飘去,似星辰归于苍穹,萧云嗔与慕卿嫣执手准备离开。河岸柳树之后一女童哭泣之声引起二人注意,萧云嗔牵着慕卿嫣的手行至柳树之后,只见柳树之下站着一五六岁模样的女童,身着粉色衣裙,脸上与衣裙皆灰扑扑的,一双杏眸湿漉漉的盯着她们。
萧云嗔俯下身缓了语气,柔声问道:“小姑娘,你家人呢?”
女童抽噎道:“娘亲与姑姑带沫儿放河灯,沫儿回头就不见她们了。”
萧云嗔掏出细绢替小姑娘擦拭着泪水,“沫儿别怕,我与这姐姐带你去找娘亲和姑姑可好?”
“好。”小姑娘破涕为笑,乖巧牵上萧云嗔的手,又抬眼瞧了瞧慕卿嫣,“仙女姐姐,可以带沫儿去找娘亲吗?”
慕卿嫣垂眼望着女童有些愣神,直至那娇柔的小手主动塞进她手中,慕卿嫣方回神,怔然应道:“好。”
萧云嗔与慕卿嫣牵着那孩子沿河岸四处寻找,终是在那桥上遇到了焦急寻找孩子的人。
“娘亲,姑姑。”女童松开萧云嗔与慕卿嫣的手扑入那青衣和蓝衣女子怀中。
“沫儿,可有受伤?”青衣女子将女童检查一番,长松一口气,将其紧紧抱入怀中,“沫儿,对不起,娘亲与姑姑不是故意弄丢沫儿的。”
蓝衣女子一手拥着那青衣女子,一手抱着沫儿愧疚道:“沫儿对不起,都是姑姑疏忽,姑姑一会好好向沫儿赔罪。”
沫儿牵着二人手,仰着小脸笑道:“沫儿不会怪姑姑和娘亲的。”
蓝衣女子点了点沫儿鼻头,松开母女二人,行至慕卿嫣与萧云嗔面前连连行礼,“多谢二位送沫儿回来,颜夕与青染感激不尽。”
青衣女子亦抱着沫儿上前行礼:“多谢二位。”
萧云嗔与慕卿嫣回礼道:“举手之劳,二位客气。”
两人欲设宴酬谢慕卿嫣与萧云嗔,萧云嗔婉言谢绝,两人只好辞谢离去,萧云嗔望着那两女子牵着女童离去的幸福背影,眼中一抹流光曳起。
萧云嗔转眸望着身侧的人,只见慕卿嫣眼眸微湿,萧云嗔执起慕卿嫣的手扣入手心,带着她离开登至城中阁楼。
阁楼之下灯火万千,萧云嗔将慕卿嫣拥入怀中,“卿卿,可是想离忧了?”
慕卿嫣喉中发紧,茫然望向远处,她说不清自己对那孩子的感情,她厌恶陆离风晟,知那孩子无辜,可她仍是无法全然爱她。
她心中对那孩子有着无尽的愧疚,她愧疚将她带于人世却无法全心全意爱她,愧疚对她充满利用,以她护得萧家与苏城百姓周全却未想过如何护她平安,愧疚将慕家的重担交付于她身上,愧疚于以自己的一己之私丢下了她……
慕卿嫣埋首在萧云嗔怀中,声音颤栗哽咽:“阿嗔,我对不起那孩子。”
萧云嗔轻抚着慕卿嫣后背,眼中神情复杂,她知慕卿嫣所想与苦痛挣扎。那孩子属实让人心绪复杂,那是仇人的孩子,可那孩子却又极其无辜,她更是护住了那么多人,她与卿卿得以相守亦多靠了离忧。
她将卿卿带离,未料到陆离风晟如此疯狂,竟以慕家相逼。慕家盘根错杂,人数众多,很难护得周全,如无离忧牵绊,只怕慕家定然惨死。
慕家有难卿卿又怎会放下慕家与她安然相守,而那孩子一出生便换得萧家平安,还有那苏城百姓无虞。一切恩怨纠葛,是非对错,如何说得清,理得净。
萧云嗔轻抚着慕卿嫣后背,柔声道:“卿卿,离忧在宫中有怜爱她的太后与皇上,而我也派人在暗中护着她,之后我亦会寻机会让整个栖晟做她靠山。卿卿,你不必太过忧心。”
“阿嗔。”慕卿嫣仰首望向萧云嗔,眼中碎光点点,面上泪痕斑驳。
“卿卿之情我皆懂。”萧云嗔吻着慕卿嫣面上泪珠,怜惜心疼道:“卿卿,人人生来皆是不由己,你不要苛责于自己。于离忧于我,慕家、萧家、苏城,你已做得最好。”
慕卿嫣垂泪闭目,天空之中烟火骤起,在黑色的天幕争相绽放,纵使短暂却流光溢彩,绚烂缤纷。
烟火之下,慕卿嫣凝眸望着萧云嗔,将其紧紧拥住。她与阿嗔相识十余年,相守却极其短暂,此生已如烟将逝,如何再不握紧时日末端相守欢愉,便让她在这生命之端任性自私,与阿嗔之间能如这烟火一般纵使短暂却终归美好。
花灯璀璨,星灯如雨,慕卿嫣与萧云嗔相拥,观烟火,赏华灯。夜风温柔,月光清皎,箫声幽幽,红白缱绻交融,动人心魄。
慕卿嫣倚靠在萧云嗔肩上,望着她侧颜喃喃低念:“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亦似亭亭月,千里伴君行。”
“卿卿。”萧云嗔闻声收了萧,柔声轻唤,慕卿嫣眉目紧闭,呼吸轻浅。
萧云嗔闭目亲吻她眉心,小心将慕卿嫣揽入怀中,抱下了阁楼。两日后便是她们的大婚,萧云嗔便未带着慕卿嫣回山上,乘着马车回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