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中,柒芜添上药薰,南嘉月十指抚上眉尖,闭目揉额,柒芜俯身低声问道:“今日蓝大将军好似看出什么了。”
“蓝漪看出不碍事。”南嘉月睁眼,眼底一抹寒光浮现:“怕得是那群老家伙见了她的容貌,起了疑心。”
柒芜心中一紧,担忧道:“王上,她无根基,可要派人暗中保护她?”
“不必,若被她们查知,反倒生疑。”南嘉月收指扣上金龙桌案:“孤王刚刚收拾了宋凌远他们了,这些老家伙暂时忙不过来,便是疑心也会安分收敛些。”
南嘉月抬眼望向殿外,眸光幽深:“她若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之后的路又如何走得下去。”
幽红宫门之处,南影与北樱等候在一侧,北樱懒洋洋的倚着南影站立,扭头瞥见了自家主子从宫门处出来,立即上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小的参见中郎参军!”
她眼珠子滴转,眯眼一笑:“主子您封了官,今日可得请我们大吃一顿。”
萧云嗔睨了她一眼,“素日里吃得不够好?”
“还可以更好些。”北樱牵马过来,谄媚笑着:“主子,不如咱们上天香楼给您庆祝庆祝。”
萧云嗔翻身上马:“唤上东竹与西梦。”
“得勒。”北樱咧嘴笑着应道,与南影一同跃马而上。三人策马赶到天香楼时,西梦与东竹已收到消息在雅间中候着。
候菜之时,北樱突然拍桌道:“好香!香爆了!”
东竹闻言吸了吸鼻子:“什么也没有你香什么?”
“隔壁间的红烧玉肘子!”北樱一笑,斜斜靠在椅上,洋洋得意道:“你那破鼻子,自是闻不到。”
这丫头虽然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还没脑子,可这嗅觉极其灵敏异于常人,东竹笑着睨了她一眼:“是是是,就你那狗鼻子能闻到。”
北樱不悦道:“什么狗鼻子,我这是神仙玉鼻!”
东竹逗弄道:“什么神仙玉鼻,就是狗鼻子。”
北樱不服气,二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斗上了嘴,南影见二人险些掐了起来,立即道:“咱们好像没点这个,你俩若想吃,便赶紧点上。”
嬉闹了一会,小二便来上菜,这菜不一会便上齐,五人难得齐聚,皆笑逐颜开。一同用完膳,东竹向萧云嗔回禀着栖晟与苳倭边境之事,以及这各军营中将领及其兵士操练情况。
北樱在一侧闻言咽下一块水晶糕,问道:“那这般说最多春后栖晟便要向苳倭开战?”
南影抬头望着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挑眉道:“是啊!这一个月你可得好好练练你的武艺,别上了战场丢我与主子的脸。”
北樱未将南影的话听进去,嘟囔道:“那这一个月我可得抓紧时间好生享受美食、看看话本子,这战场之上可苦得紧。”
说着便扭头冲着雅阁外高声喊道:“小二,再给我上一份罗汉大虾、八宝兔丁、红烧大肘!”
众人闻言竟惊望着她,这才放筷多久!适才桌上大半膳食都皆她的口中,她竟还吃得下。
南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吃吃吃!你若再吃,都该胖成球了,战场上你还跑得动!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抓紧练练,上战场去送命让人瞧笑话不成?”
北樱叉腰轻哼一声:“我这武艺虽然没你们好,可也不是谁都能打得过我,胖一点怎么得,我可是个灵活的胖子。”
萧云嗔望了她一眼:“罢了,她要吃便让她吃吧。”
北樱闻言立即笑道:“还是主子疼我。”
萧云嗔抿了一口酒,冷不丁道:“吃了多少,你便抓着她练多久的功。”
北樱瞬间跨下脸,笑不出声,萧云嗔扫了眼四人,嘱咐道:“过两日我处理好朝中之事,便要回一趟漓江。我不在期间南影督促北樱练功,协助东竹处理暗中之事,西梦你将宋凌远、张君湛、李承越、蓝漪、齐炳文、楚尧、程允、柯莹、八人底细查探清楚。”
萧云嗔最后说得这八人便是今日殿内的八名大臣,西梦闻言皱眉问道:“主子,你要一人回去?”
萧云嗔轻嗯了一声,西梦拧眉道:“主子我随你一同去,这查探之事可交给南影去做,你一人前往,我们不放心。”
南影闻言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主子,还是我与您去,让西梦留下协助东竹处理暗中之事。”
西梦敛眸低声道:“主子,皇帝紧盯着江南,有我在可为您更好的乔装化形。”
她也要回一趟萧家,有西梦在确实更为稳妥,萧云嗔想了想便应下将西梦带上。
七日之后萧云嗔处理完朝中之事,便以祭祖之事告假回乡,带着西梦一路北上快马赶回漓江。
漓江乐清山上,细雨纷纷,淋湿了萧云嗔的衣裳,她跪在在雨中,望着面前的坟茔,泪水潸然。她自幼丧母,虽有父兄的疼爱,心中却始终缺失了一份母亲的柔柔关爱,是师父与三娘填补了她心中所缺失的母爱。
师父常年居于漓江,陪她的时间少之又少,而三娘几乎是常常与她相伴。自她五岁上战场,三娘便一直在暗中护着她,直至她于万军之中射杀敌方将帅,一战成名,可独当一面,无需三娘庇护之时,三娘方安心离开回京,替她经营着琴瑟阁,以别的方式暗中庇护着她。
萧云嗔眼眶泛红,泣若滴血,三娘一生奔劳辛苦,本该与师父安享晚年,却因她而惨死,躺于冰冷的坟茔之中,而她苦心经营的琴瑟阁也皆在大火之中毁灭。
萧云嗔双膝跪下,重重叩首:三娘,您所受之苦,云嗔定会为您讨回。
萧云嗔叩首起身,行至另一侧的坟茔,她神情复杂的望着面前的坟茔,眼中悲戚与歉疚交杂。
她醒来知晓霓旌为她决然服毒自刎之事惊诧不已,她从未向霓旌承认她是美人将军,亦从不知霓旌如此爱她。
可霓旌小心的珍藏着对她的爱意,替她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助她讨慕卿嫣欢心,她从未在她面前说过一个爱字,亦从未让她察觉到她对她的喜欢。
萧云嗔静静凝望着那坟茔,坟茔之上挂着的彩绸兀地飞舞起来,绸上系着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响。萧云嗔渐渐有些恍惚,霓旌明媚灿烂的笑靥似在眼前浮现,她身着大红色的绸纱舞裙,翩然起舞,舞动间手中的银铃脆响。
她舞然回旋之际,一双浅蓝色的琥珀中流光溢彩,她冲她璀璨欢笑,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美人将军。萧云嗔苍白的薄唇颤抖几瞬后,抬起战栗的指尖抚上那无风自舞的彩绸,喉中酸涩,她艰难哽咽的开口:“霓旌,美人将军……对不起你。”
那彩绸柔顺的贴在她手心,轻轻缠绕住她的指尖,坠着的银铃轻响,不似适才的空灵悦耳,似低语喃慰。
萧云嗔不由泪流满面,悲咽低喃道:“霓旌,你之深情,我无以为报,愿得来生相遇,做你阿姊,护你一世无虞喜乐。”
缠绕在她指尖的彩绸散落,在空中飞舞,轻柔抚过她沾泪的脸庞,悦耳的银铃回荡整个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