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机械钟表还在有规律的摆动着,屋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虽然门外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但身上那股并未消散的寒意告诉李泰缘,那个女人没有走。
李泰缘并不着急,耐心的闭着眼摸了个椅子坐下,就这么和对方干耗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缓缓流逝。
木门缓缓打开,李泰缘听到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像是稻草一样的东西在地上摩挲着,发出唰唰声响。那动静来到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咔咔咔咔咔咔……」
李泰缘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声音清脆、频率极快,像是在啃什么东西一样;甚至还有一些坚硬的细小的颗粒崩到了李泰缘的脸上,弹得他生疼。
但因为没有办法睁眼,李泰缘并不知道那女人究竟在做什么。
对方就这么围着自己,在他身边不断打转,口中发出高速啃食、咀嚼的声响。
一人一鬼就这么僵持了半分多钟,直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李泰缘才感觉那股被窥伺的窒息感消失了。
但出于保险起见,他并没有急着睁眼。
“姑爷,该用午膳啦。咦,这桌子怎么跑到门边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大门被推开,李泰缘睁开眼,发现走进屋的,是如假包换的春桃和惠香。
此刻,自己面前的地上散落着许多稻草杆;不仅如此,四周还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透明状颗粒。
一开始看到稻草杆,李泰缘还以为那白色的是生米。可直到他捻起一片袖子上的残渣,这才发现那竟是被啃过的人类指甲。
“姑爷……你这是碰到三娘子了?你没睁眼看她吧?”
看着那一地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东西,还是春桃最先反应了过来。
与此同时,惠香的脸色也变得无比惨白,她趔趄着后退了几步,嘴巴张到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不断发出沙哑晦涩的音节,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也就是在这时,李泰缘才发现,惠香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她的口中根本没有舌头。
不等李泰缘反应,惠香竟飞快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她怎么了?三娘子是谁?”李泰缘一把拉住了春桃。
看春桃的表情,显然她是知道那个邪祟的来历的。
春桃本想去追惠香,可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住了。面对李泰缘的询问,春桃无奈,只能说出了一段往事。
据说在很多年前,府里曾有个姓张的寡妇,负责在后厨帮忙做些活计。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三的关系,大家一般都叫她三娘子。
那三娘子身体一直不太好,平日里看着无精打采的,干起活来手哆嗦的厉害,摔碎碗盘也是常有的事。
她虽然体型消瘦,食量却很大,每顿吃的都比普通下人多得多。有时候夜里三娘子饿得受不了,还会独自跑去厨房偷些馒头、就着凉水果腹。
日子久了,其他家仆难免对她有意见,在不知道被谁告了状后,负责吃食的管事每天都会将厨房门窗锁好,不让她有可趁之机。
三娘子吃不饱,人也愈发没精神了。府里下人伙食有限,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匀给她。最后饿得受不了,她竟然会啃自己的指甲果腹。
听村里其他人说,三娘子以前不这样,可自从她死了老公,身上就被附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为什么瘦弱的她饭量能顶两个人,却又怎么吃都面黄肌瘦呢?
因为这些传闻的关系,府里下人更不敢与三娘子来往了。
李泰缘听了,只觉得可笑。
从春桃的描述来看,那寡妇怕不是有甲状腺方面的问题或是患有糖尿病。只可惜圣泉村条件落后,愚昧的村民们才将她的病症当成了鬼上身。
春桃不知道李泰缘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继续说道:
在某年中元祭奠前夕,三娘子失踪了。当时下人们在府里找了许久,直到三日后,她的尸体才被人发现,悬挂在了东侧庭院的桑树上。
那棵桑树枝繁叶茂又无比高大,将尸体挡的严严实实。若不是因为天热,尸体烂了散发出异样的恶臭,下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它。
奇怪的是,三娘子的尸体像是被什么野兽啃食过一样,胸部以下的部位不翼而飞了,连骨头都未曾剩下。
据说她死的时候披散着头发,面色青紫,口中还塞满了桑椹;十根手指指尖血肉模糊,双目暴凸,表情极其扭曲,像是见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显然,三娘子是被什么东西给吃了。
府里虽发生了如此离奇的命案,可眼看中元祭奠将至,生怕被月蝉衣和族长问责,当时的管事极力将此事遮了过去。
他命人用稻草给三娘子扎了个身体,对外谎称她是因病暴毙的。
趁着天色暗了,管事让几个下人用草席裹着三娘子的残尸,将她埋到了村外。
可自那以后,怪事便发生了:每到接近饭点的时间,府里总是有下人看到三娘子消瘦的身影。
她的亡魂总是徘徊在府里的各个角落,那件蓝色的袍子也被土染成了棕色。
但凡见到人,三娘子便会伸着手上前讨要食物。可一旦与她有视线碰撞,或是发出声音,立刻会被她夺去一样东西。
而惠香之所以变成哑巴,就是因为她无意间碰上了三娘子,在尖叫的时候被对方扯开嘴巴,撕掉了舌头。
听春桃说完,李泰缘总算弄清了那邪祟的来历。
同时,他也更加确信了一件事:这白府就是一处虚无之地,在这里只要摸清规则、遵守规则,就不会受到鬼魂的伤害。
趁着李泰缘沉思之际,春桃悄悄退到了屋外。没多久,她便把惠香寻了回来。大概是春桃说了不少安慰的话,惠香的状态缓和了许多。
两个丫鬟麻利的将地扫干净、桌子复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食盒里端出了几个盘子。
了解了关于惠香的伤残原因后,李泰缘也不想再去刺激这个可怜的小丫头。
他坐回餐桌边粗粗扫了一圈,白府的午餐倒是相当丰盛。
除了米饭外配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分别是红烧牛仔骨、白灼鲜虾、素炒花菜,蒜蓉莴笋以及虫草花乳鸽汤。
白府厨师的手艺很好,摆盘也十分讲究。每道菜都配有精美的雕花,看上去色香味美。光是从视觉和嗅觉上,便令人食指大动。
春桃将饭盛好递给李泰缘,他接过碗筷,虽然肚子很饿,可面上却发愁的很:毕竟规则里提到,不能浪费食物。
李泰缘纠结的看了一眼惠香:“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你们两个吃过了吗?要不一起?”
“不不不,姑爷。我们是下人,哪里配吃主子的饭!”春桃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
她告诉李泰缘,白家有两个厨房:前厨供应府内家仆一日三餐,做的都是些粗茶淡饭。
而后厨专门负责族长、小姐以及长老们的饮食,掌管后厨的是个叫杨行三的师傅。
听说他祖上曾是宫中御厨,告老还乡后被白家先祖聘请,自那以后世世代代便留在了白府。作为杨家的传人,那位大厨的手艺十分了得,普通人根本尝不到他做的菜。
“这些菜都是杨师傅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您最好不要浪费。”春桃小声道:“不然拿回去看到有剩的,他老人家会不高兴。”
李泰缘哦了一声,心里对白家的背景又多了几分好奇。
看着面前色泽发亮的红肉,他夹了一筷子塞进口中。
肉被炉火炖的酥烂,舌头一顶就化开了。牛肉质韧性嫩,口感鲜美多汁,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在唇舌之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焦糖香气。
李泰缘眼前一亮,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佳肴。
即便不是什么美食家,他也能尝出此菜背后用心之绝妙,看来做菜的人确实手艺超凡。
而那两道看似简单的蔬菜口感也十分独特,浓郁的酱汁包裹着新鲜的食材,吃起来清爽鲜甜,根本停不下来。
本以为自己根本吃不下的他此刻不断往碗里送着菜,短短半个小时,桌上的盘子便被李泰缘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