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泰缘拎着大包小包,拖着他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24英寸行李箱出现在廖华容面前时,距离高铁开车还剩不到五分钟。
“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廖华容皱眉。
和初次见面一样,他还是裹着那件已经洗到发皱的棕色皮衣,脚上穿着一双轻便的运动鞋。
比起仿佛要远足旅行的李泰缘,廖华容的行李则要简单得多,座位旁只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行李了。
“跟别人说了要出去玩,做戏做全套嘛。”
李泰缘没心没肺的朝他一笑,厚着脸皮道:“老廖,帮个忙,这箱子太重,我举不上去。”
廖华容本不想帮忙,但生怕李泰缘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只能黑着脸站起身,从他手里接过了行李箱。箱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起码有四十多斤,但手感和重量告诉廖华容,那里面装的绝不是金属类的武器。
“你那箱子里放的都是些什么?”廖华容坐回原位,询问身边的李泰缘。
后者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我说是尸体,你信吗?”
“神经病。”
“我就是。”
廖华容不再理会对方,考虑到晚上的任务,他压低帽檐,靠着椅子开始闭目养神。另一边,李泰缘从容不迫的拉开小桌板,从包里掏出保温杯和几袋鸡爪,边啃边玩起了手机。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夕阳余晖,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
经过六个小时的旅途,列车总算在晚上九点缓缓驶入了站台。
余春是个偏僻靠山的三线小城市,就连车站也十分简陋,不过一百多米长。
从火车上下来,李泰缘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揉了揉僵硬酸痛的肩膀。不知从何时开始,整条站台上已经弥漫起了一阵薄薄的雾气,四周静谧的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李泰缘起站在昏黄的灯泡下,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环顾四周,发现在这段孤零零的站台上,竟然看不到任何工作人员的身影。
角落的树影在月色的照拂下呈现出一副怪异的姿态,像是在沉默的窥视着站台上的行人。
站台四周有一段泥路,无尽延伸的铁轨两旁屹立着一排生锈的铁栅栏。栅栏后方种着大片玉米田,远远望去,隐约能看到山脚下有几间亮着灯的白色老平房。
此刻,那辆K109次列车正静静地停在对面的站台。
巨大的黑色火车头朝东,车头下铺着一段50多米长的铁轨,垫着乌黑厚重的木枕木;车头身后还拖着十六节老旧的绿皮车厢。
一股诡谲的气息油然而生。
站台上的雾似乎又比先前浓了一些,已经隐约有些难以分辨方向。
借着路边的灯光,李泰缘发现那绿皮车末端某节车厢的顶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黑影——那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黑衣女人。
此刻她贴着车厢顶端,四肢向外扩展,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女人手脚并用,正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态缓缓往下匍匐……
当一个背着编织袋的农民工从李泰缘身边经过,视线被遮挡的瞬间,那女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很快,廖华容也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他将箱子推给李泰缘,一脸不悦道:“跑这么快做什么?你自己的行李都没有拿。”
“嗨呀,这不是有你盯着么。”李泰缘又恢复了原本嬉皮笑脸的模样。
廖华容没有搭茬,一声不吭的背着包离开站台,朝着候车室方向走去。李泰缘紧随其后,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眼那辆老旧的绿皮火车。
车顶上方空空如也,仿佛他看到的只是某种恐怖的幻觉。然而第10节车厢那扇半敞的窗户却足以证明,刚刚确实发生了什么。
和江北高铁站不同,余春是个小站,整个候车室和售票大厅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平米。
此时天色虽晚,但作为K109次列车的始发站,外加正值暑期的关系,候车室里挤满了人,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已经放假的大学生。
拥挤的候车厅里人头攒动,川流不息的旅客的潮水般来来去去,潮湿闷热的空气里混合着汗味、香烟味以及方便食品的香味,熏的人头晕脑胀。
眼下距离发车还有一小时,廖华容眼尖,发现了一个空座,李泰缘却因为跑得太慢只得站在一旁的角落。好在他还有个足够结实的行李箱,可以临时充当一下座位。
就在他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打发时间之际,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拖着行李箱,正努力寻找着能休息的地方。
廖华容本想起身,但坐在他对面的板寸头青年却抢先一步,将座位让了出来。
青年带着一个巨大的深绿色背包,还有两个鼓鼓囊囊的黑色手提袋。在得到李泰缘的同意后,他麻利的将包袱摞在了墙边。尽管地上有几张别人铺地多出来的报纸,他却不坐,而是就这么站在了一旁。
李泰缘闲来无事,打量了一下对方:那青年穿着朴素,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浓眉方脸,五官端正,肤色呈健康的古铜色。无论站姿或是坐姿,亦是端正提拔,目不斜视,自带一股正气。
“嘿,哥们你是当兵的吧?”李泰缘突然发问。
青年回头望向他,随后露出了一个青涩的笑容:“是啊,兄弟你怎么看出来的?”
青年说自己一直在安淮军区服役,今年刚从部队退下来,准备回老家探亲。
听到安淮军区的时候,原本发呆的廖华容下意识抬头,打量了一眼那名青年。
“你老家哪里的?”
李泰缘憋了一路,总算找到个廖华容之外愿意跟自己闲扯的,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旁的退伍军人聊了起来。
“我家在玖安县的乡下,一个叫玉河村的地方。那里有点偏僻,估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青年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质红色车票。
李泰缘这才发现,他也买了K109的车票。而且更巧的是,车票上显示的12车03下铺就在自己跟老廖对面,三人竟然睡在同一个包间。
青年也没想到竟然会碰上这样有缘的事,与李泰缘聊起天来也更热络了几分。
他自我介绍了一番,自己名叫贺炜灿,今年25岁。
原本从部队退役后,安淮的亲戚托关系,给贺炜灿在当地找了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但前阵子他听父母说姐姐预产期将至,这才向单位请了假,打算回去探望一下亲人。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距离检票还有不到十五分钟,贺炜灿起身,表示自己想去一趟卫生间,请求李泰缘帮忙照看一下行李。
李泰缘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没过多久贺炜灿回来,广播里也响起了提示:
「从余春开往玖安的K109次列车即将进站,请上车的旅客朋友们拿好行李,照顾好老人、小孩,在A3号候车口检票。」
贺炜灿提着行李,正准备往检票口走。起身时,他摸了一下口袋,瞬间脸色大变:自己的车票不见了。
“糟了,一定是我刚才去卫生间弄丢了票。你们先上车吧,我得去窗口挂失补办。”
贺炜灿背着行李,急得满头大汗。
李泰缘安慰了他两句,目送对方匆匆离开,这才将视线转到廖华容身上。
趁着四周无人,李泰缘揶揄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当扒手的天赋。”
刚才贺炜灿经过廖华容身边时,他看得清清楚楚,是廖华容从对方口袋里偷走了那张票。
考虑到这是一次B级事件,今晚登上这趟列车的路人将无一幸免。廖华容这么做,分明是出于好意,不希望那个退伍军人卷入其中。
被李泰缘看穿意图后,廖华容也不解释,将那张红色车票撕碎丢进垃圾桶,随后一言不发走进了检票口。
看着对方沉默的背影,李泰缘没有多说什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