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之后,阮泽憋着一口气,推开了棺材板,容野舟则是拿过马灯,替他照亮。
棺材里装着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看体型年龄应该不大,十岁左右的孩子,只是那张看不出人样的脸和同一的敛服模糊了性别,阮泽看了一阵,暂时把这个孩子认定为他,恶臭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尸体的四肢都被钉了染了朱砂的木钉,就连眉心的位置也没有幸免,阮泽问一旁容野舟:“这是干什么?”
“防止诈尸。”
阮泽把脑袋缩了回来,“一个孩子,至于吗。”
既然在死后遭受这样的待遇,棺椁中自然也就没有陪葬品,只是一具不知名的尸体,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阮泽把目光投向另外两个正常大小的棺材。
这次不用提醒,容野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走到离自己比较近的棺材旁边,伸出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撕下了大把的符箓,符箓飘落,在空中自燃,化作点点星火飞远。
阮泽吓得一激灵:“小心别把林子点燃了!放火烧山可是要把牢底坐穿的。”
容野舟手下动作一顿,下一刻,清朗的笑声被他压在喉咙中,变得有些含糊不清,却清晰地落入了阮泽的耳中。
被无情嘲笑,阮泽表示不爽,却不好说什么,因为刚才的反应确实有点犯病,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不得不夸夸当地政府在这方面的宣传力度,一句句耳熟能详的宣传标语,都快刻在他骨子里。
没想到他犯病,容野舟也就由着他犯病,当真不把那些符箓烧掉,而是团成一团,扔到看不到的角落里。
阮泽走过去,挑了一张看起来还比较完整的,叠好揣进兜里,打算拿着去问问顾婶这符箓出自谁的手。
把外面碍事的符箓、黑绳通通撤掉,容野舟两手撑着棺材,看起来毫不费力,就把那沉重的棺材板推开了。
阮泽挑眉,也试着去推了推,片刻后,当无事发生地拍拍手。
出人意料的是,这具棺材里空空如也,干净的就像从来没有被使用过一样,阮泽动动鼻子,发现连腐臭味都淡了不少,“只有一具尸体?”
容野舟推开另一具棺材,也是这样的情景。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原本应该是有三具。”
“那另外两具呢?”阮泽觉得后脑勺有点发凉,“不会是活了吧?”
他回头,寂静的夜里,偶尔有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除此之外,竟然一点虫鸣鸟啼都没有,方才有容野舟跟他说话,现下两人都安静下来,就显得周围格外诡异起来。
脑子里自动冒出来各式各样的僵尸片,青面獠牙、茹毛饮血,专门咬人脖子的那种僵尸,阮泽紧了紧衣领,“怪吓人的,你能干得过僵尸吗?这些符箓是不是可以镇压它们?那我们得多拿点……”
容野舟抓住它伸向符箓的手,低声安抚:“别担心,我在这儿。”
阮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讲真,我还真有点怕这个东西,可能是童年阴影太过深刻。”
对方就着他的话继续问下去。
“童年?”
“对,”阮泽扶着额头,“小时候被人带着看各种僵尸片、鬼片,被吓惨了,睡觉都不安生,爸妈还说我胆小,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
容野舟噙着笑:“有一点。”
“放屁,我胆子哪里小了,明明被吓到了,我还是坚持一个人睡,这已经很棒了好不好?”
眼底笑意渐浓,容野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夸奖了阮泽一通,“确实很棒,比我小时候勇敢多了。”
这还是容野舟第一次提到除游戏之外的事,阮泽来了兴趣,“说说?”
这次的夜探也算是有了点收获,两人说着话,合力将祭台恢复原样,虽然还是能看出一点瑕疵,但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太出来的。
在回去的路上,阮泽听到了有关容野舟小时候许多趣事。
比如,看鬼片的时候因为太过害怕,就几个同学一起窝在被窝里看,人多起来,恐惧感就会适当减弱,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然而等到上厕所的时候,就犯了难,一个人不敢去,一群人又得排队,就想着憋着等片子结束,结果憋着憋着就破功了,一个小屁孩尿在了床上。
阮泽打断他:“说实话,这个小屁孩是不是你?”
回答当然是否定,容野舟说:“因为这事,他被他爸妈胖揍了一顿,第二天来学校的时候,还绑着绷带。”
阮泽笑出了声。
再比如,过年的时候,约着几个小伙伴一起拿鞭炮去炸鱼,结果被家长逮着狠狠揍了一顿,因为他们炸的是别人养在池塘里的鱼。
这次容野舟承认了,主谋就是他自己,“炸鱼肯定要去鱼多的地方,我们一一比过了,就他家的鱼塘鱼最多。”
阮泽一寻思,好像也挺有道理。
“你的童年真丰富,不像我,除了各种鬼片、僵尸片、恐怖片,都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了。”
闻言,容野舟的表情淡了下来,“时间太久远,忘了也正常。”
阮泽耸耸肩:“说不定是我脑子容量有限,只能装一点东西,多了就要自动删去部分,不然都不能正常运行。”
容野舟沉默,这个话题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揭了过去,再路过那堵墙的时候,刚才的黑色人影没有出现,阮泽还跑过去敲了敲那泥巴糊成的墙。
这村里房子、院子、祭台都是木头建成的,除了那片不知道拿来干什么的水泥地,就只有这堵泥墙还算得上特别,“这墙有什么用,就修了一个单边,有十米长吗?能挡什么?挡风?”
他绕到墙的后面,一片开放的菜园地,挡了个寂寞。
容野舟上下扫视过泥墙,在那足足有普通人小臂长的厚度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叫回阮泽,“这堵墙里面应该就是刚才那些东西。”
阮泽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面砌了死人?”
见容野舟要动手拆墙,阮泽赶紧拦住他,“别动别动,就让他们安安生生待在里面,别放出来祸害人了。”
容野舟看了他一眼,乖乖放下手。
走过泥墙,阮泽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才慢慢消了下去。
“那些人是被烧死的。”
这和他的猜想不谋而合,阮泽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村民为什么要把他们砌到墙里?如果在他们看来,被烧死意为不详,那随便挖个坑埋了不就行了,给人砌在人来人往的路旁,是不是多少有点问题?”
“不知道,找个机会问清楚。”
问谁?顾婶?阮泽忽然想起了自己有些尴尬的处境,顾婶家那个疑似顾婶丈夫的男人,现在好像已经取代了顾婶的位置,成了这个家现存的唯一主人,那他明天面对的又是谁?顾婶?还是她丈夫?
要不然就不回去了,要是动静太大,弄醒了顾婶丈夫,自己又得绞尽脑汁想理由,他拉住容野舟的衣服,“诶,你晚上住哪儿啊?我跟你挤挤算了。”
“晚上我不睡。”容野舟把马灯递给他。
阮泽接过,惊讶地问:“不睡觉你干什么?”
“守着你。”
“守我做什么,”阮泽不理解,“你今晚不睡觉,明天白天又要东奔西跑,猝死了算谁的?”
容野舟勾唇,“算你的。”
阮泽翻了个大白眼。
“可别,我赔不起,没有睡的地方,就跟我回去,顾婶把主屋让给了我,床挺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容野舟忽然停下脚步,阮泽在前头走了一会儿才察觉到,怪不得他刚半天没到回答,有些郁闷地回头,“干什么?不去?”
两人离得有点远了,容野舟的神情在夜色下晦暗不明,连带着声音都喑哑了几分。
“阿泽,你是在邀请一个正在追求你的人,共处一室?”
阮泽被他呛到了,脸燥得通红,赶紧遮住马灯,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你这人,能不能把心思放纯洁一点,我只是在为我无处可去的朋友伸出援助之手……你到底去不去?”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惹了恼怒。
“挺伤人的。”
容野舟踱着步子靠近他,“不过我会习惯。”
嘟囔了一句毛病,阮泽带着他走向了顾婶家,在把马灯藏好之后,他做贼似的小心翼翼推开大门,探出头看偏房没亮灯,才挥手示意容野舟上自己。
他一路上蹑手蹑脚,生怕制造出声响,反观容野舟,闲庭信步,神色自若,但他脚下,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带出来。
等落上主屋的锁,阮泽才松了一口气,把马灯搁在桌上,柔和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他闻了闻身上,语气嫌弃:“沾了那么多恶心东西,都没机会去洗漱,有点埋汰。”
容野舟走过去,伸出手摊在阮泽面前,阮泽用眼神问他干什么,他没回答,又把手往前伸了一点。
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阮泽试探着把手放上去,结果下一秒就被紧紧抓去。
“靠。”
又被套路了。
片刻后,容野舟主动松手,顺带解释:“你说臭,现在没有了。”
阮泽半信半疑地耸耸鼻子,顿时眼前一亮,还真是一点异味都没有了,“这技能真好用,谢谢啊。”
不过一码归一码,感谢归感谢,问题他还是得问:“是不是改变一个人的‘状态’,都需要手牵手。”
“不是,只有你。”
容野舟笑得理直气壮,“因为我想牵你的手,你不愿意,只能用这种方法,你主动放下来就算是同意,所以我没有强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