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还未从门把上移下来，就感受到了身后的气息。
“你在这干什么？”
方沅站在左淮野身后问他，收回视线垂眸撇着下唇：“念念睡下了？”
左淮野点点头，心不在焉背起书包准备回房间。
方沅深深看了眼迟念紧闭的房门，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儿子也要早点睡。
半夜下了大雨，呼啸而过的风打在窗户上，噼噼啪啪夹杂着雨声，凌乱嘈杂。
躺在被窝里的人半睡半醒间翻了个身，却被接下来猝不及防的雷声吓了一跳。
迟念捂着耳朵，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试图隔绝偌大的雷声。
“轰！”
迟念放在耳朵上的手不自觉用力绞紧，整个人都在微不可察的发抖。
“妈的！你这个小贱种！我打死你好了……”
“小东西滚开啊！”
“迟念，你原来是个傻子啊……”
迟念脑子里一团糟，心里也绞着难受，像是无数恶魔的手在撕扯她脆弱不堪的心脏，直至她开始冒冷汗。
她又想起来了。
那天她蹲在角落，亲眼见到冰冷的刀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晃得她眼睛疼，几乎同时，迟念害怕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啊——”
妈妈凄惨的叫声也令她害怕，突兀刺痛她耳膜。
迟念再睁眼，就是鲜红妖冶的大摊血渍，像花一样在妈妈的身下绽放。
妈妈，死了。
会抱着她，坐在软乎乎的床上给她讲故事的人，死了。
死了，是不是就不能讲故事了，就不能有小熊玩偶抱了，就没有妈妈了......
小迟念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小贱人，也不知道你是谁的种！妈的！整天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跟你妈一样贱！”
邓康文一边掐一边骂：
“小东西，打死你也不解气！”
而后，她崩溃大哭起来。
迟念不敢睁开眼睛看，只是紧紧闭着眼睛，拼命捂着耳朵不想听见雷声。
那年冬日的雨太冷了，刺痛灼人。
冷到她永远都忘不了。
左淮野的房间就在迟念隔壁，他也被雷声影响到睡不着。
只不过他是被吵醒的，而他的女孩却是被惊醒的。
“迟迟！你怎么了？”
左淮野急切的声音响起。
他第一时间到了迟念房间门口，本来打算试探一下她有没有被吓醒，却听见了她的哭喊声。
左淮野心下着急，想也不想就大步走进房间把灯打开了。
“迟迟？”
他入眼便是床上鼓起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山丘’。
迟念浑身冒着冷汗，哆哆嗦嗦地缩在被子里没回话，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我不是，我不是……’
“迟迟你怎么了？”
左淮野迈着步子走进房间，只听见女孩细弱的抽噎声，床上的人显然害怕极了，还没有从过往的噩梦里挣脱出来，只是挣扎着哭泣。
“迟迟，你别怕。”
左淮野走到迟念的床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了一下被子。
“呜呜呜......”
“别怕迟迟。”
少年眸光一紧，看着女孩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个可怜的小猫咪一样窝在角落里哭泣。
迟念还没从惊愕中脱离出来，窗外震天响的雷声再度袭来，一片亮闪的光划破夜幕，骤然割裂天空。
劈呲一声雷响。
“呜......不是，我不是......”
迟念大声哭了，整个人都开始颤抖，揪着被子的手用力抓到泛白。
左淮野绷着下颚线，手指收紧，拉开被子就把人揽在怀里。
“不怕不怕，我在呢。”
他轻轻抚着她纤瘦的背，那深邃的眼眸盈满她的身影，温柔又宠溺地看着她，一下一下拍着迟念的后背小声说着：
“迟迟不怕，迟迟最乖了。”
迟念听见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她怔神，趴在左淮野怀里一动不动。
“呜呜......”
迟念磕磕绊绊地开始胡言乱语：“哥哥，不、不要抛弃我好不好？迟迟乖乖的......你，你带我走，好不好？”
迟念说着就抬起眼看他，满满的恳求。
“哥哥呜......”
“好好好。”左淮野沉眸，认真看着女孩哭得通红的小脸，替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迟迟乖，哥哥不走。”
少年低沉的嗓音温柔得不像话，揉揉她被泪水泡得发红的小脸，“再哭变成小花猫了。”
“呜嗯......”
迟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里氤氲模糊全是泪水，还要故作坚强点点头。
至少，她此时是最安心的。
阿淮还没抛弃她。
就像初见时一样，她怯怯跟在左淮野身后，他也没有把她赶走。
烦闷嘈杂的雨声渐渐变小，就连天上的乌云也稀落散去，雷声也没有再突如其来的令人恐惧。
左淮野像个大哥哥一样，温柔拍着女孩的后背，给予她微不足道的安慰。
迟念乱麻一样的心现下也安静了下来，脑子里抽痛的神经不再浮跳。
少年温热沉稳的气息在她鼻尖萦绕。
迟念迷迷糊糊间闭上了眼，还听见左淮野在她耳边柔声：“迟迟不怕......”
声音像跳动的清脆音符，好听到令她沉醉。
幽柔安静的卧室里，迟念又沉沉的睡着了。
左淮野一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时不时在她耳边喃喃着：“我在呢。”
手一停下，怀里的人就不安的哼唧。
然后拼命往他怀里拱。
客厅还是一片黑暗，一小束光芒从迟念的房间里窜出来，洒落在地上。
左淮野自己没睡，哄着她睡到天亮。
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左母方沅。
-
隔天就是高三入学以来第一次月考了，左淮野看着迟念进了教学楼，站在她身后的楼梯口看了一会，直到人影消失，才收回眼神迈着长腿走了。
“哟，左哥！”
南星衍从他身后拍了一下，望着远去迟念的背影，凑上前笑得贼兮兮的：“人都走了，还恋恋不舍呢？”
他刚瞥了左淮野一眼， 就发现他左哥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我去，你被人给揍了？”
“滚。”左淮野嫌弃不已。
“嘿嘿，我就说，谁敢对左哥动手啊......”
南星衍笑着挠了一下后脑勺，又笑得神秘：“彻夜复习？这不是你的作风啊？什么时候这么卷了？”
“闭嘴行吗？”
左淮野单肩背着书包，丢下南星衍，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哥，左哥别走啊......你哪个考场？”
南星衍在身后狂追。
左淮野没回头，只是默默举起手摆了个3的手势。
而后南星衍匆匆赶了上去，凑到少年身边憨笑：“巧了，我也是第三考场的。”
“想不到咱们兄弟俩真是有缘，随便分个考场也在一块......”
左淮野掏了掏耳朵，侧过头看着南星衍，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又转过头不理人了。
聒噪。
不过......
左淮野转念一想：要是迟念跟他一样，是同级的，是不是也能同一个考场？
他好像看见女孩坐在他不远处的位置，埋头认真做题的场景。
女孩恬静柔美的侧脸展露在他面前，几缕碎发不听话的落在外面，被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扬起，凌乱缠绕......
细细痒痒直戳心窝的感觉又来了。
左淮野失神，眉头一挑，顿时笑了。
“左哥~”原来是南星衍拿了片枯叶在他耳尖轻轻撩绕。
靠！
左淮野回过神来，瞥了身边的好兄弟一眼：“滚。”
噢，左哥心情不好？
南星衍不得已讪讪收了手，也不说话了，默默跟在他身边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