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宅外。
林岫白有些不自在地将头发别到耳后,轻咳一声,顺了顺手中抱着的西装外套。
抬起手,要按响门铃时却又停住。
心绪纷乱,修长的指节停留于半空,就这样犹豫了整整一分钟,嘴里自言自语:“应该在家吧......”
突然上门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林岫白敛眸,下定决心似的按下了门铃,清清冷冷的男声却突然在身后响起。
“在这儿站了半天,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孩儿在门口罚站呢。”
“江少爷?”她转身,看见那张一如既往淡漠的脸,还有冷峭漆黑的眸子。
不知不觉中,林岫白已经长高了,却还是只能到男人的肩膀。
江迟穿了件低调的雾青色衬衫,领口露出隐约的锁骨线,净白指节正随意摩擦着银质打火机。
“......我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她微微蹙眉,有些认真地强调这一点。
“你怎么在这里?”
江迟将打火机放进外套口袋,视线如细密的网一般,带着不自知的压迫感:“刚忙完回家。”
目光下移,看见她手里的黑色外套,眯了眯眼。
“来还衣服?”
林岫白嗯了一声。
气氛有些尴尬时,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阿姨从里面探出头,看见了门外林岫白和江少的诡异场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讶异。
但职业素养使她按捺住了八卦之心,轻声道:“江少,林小姐,先进来慢慢聊吧?”
江迟抬了抬下巴,凝视她琥珀色微澜的眸子。
林岫白本来有些犹豫,看对方的神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那......打扰了。”
*
十分钟后。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江迟的神情略带散漫,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倚于靠背颔首看着她。
“吃顿午饭再走?”
“不用了,我待会儿还有课。”林岫白摇头。
手中的定制外套剪裁考究,一看就价格不菲,她抬头将衣服递给他,声音很轻。
“谢谢你的外套,我送去干洗过了。”
江迟没说话。只一段时间没见,她倒是变了些。
进入大学后的穿衣风格不那么像小孩儿了。一件砂粉色的中式改良旗袍,袖边坠着薄绉纱,将身材衬得极好,纤细的腰身仿佛是为少女量身定制。
男人冷峭的眉微抬,目光中兴味淡淡:“小事而已,不必总是道谢。”
眼前的少女在他面前总是谨小慎微,好像一不注意就会被绑架似的,他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吗?
还是那个总让人头疼的亲妹妹,在她面前渲染了什么夸张的事迹......
江迟接过那外套,似乎闻到了隐约的香气,清浅却流连于鼻尖。
眼前仿佛闪过女孩垂着眸,小心翼翼地喷上香氛的画面。
他淡漠的眉眼间难得浮现一丝情绪,嗓音也不似先前那般冰冷彻骨。
“陈姨,帮我把外套收起来吧。”
身后正给花瓶换水的中年女人立马应下:“好的江少。”
待陈姨上楼放衣服,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岫白深吸一口气:“江少爷,我最近的资源挺好的,工作也很顺利。”
“嗯,所以呢?”
“好得有些出奇了,”她蹙眉,“你是不是......在背后帮了我很多?”
终于问出困扰在心里许久的问题,她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的实力还没高到那种程度吧?先是演唱个人曲,误打误撞地火了一波,然后接连不断的活动和剧本邀约......已经超出了一个新人的正常成长速度。
上次江迟带她赴宴时就该想到了,欠下的人情太多,她怕自己难以偿还。
男人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水,剔透的玻璃杯在掌心缓缓转动。
“你是Koe的艺人,公司当然会帮你。”
“......可是,我怕自己辜负公司的期望。”她毫不掩饰内心的顾虑。
但这话显然让独裁果决的江少不太乐意,他眯了眯眼,薄唇微启:“我说过,娱乐圈是属于你的地方。”
“这不是赌注,是承诺。”
“承......承诺?”
“你是我亲自签下的,Koe的重心自然在于你。至于发展速度,也不过是公司权衡后的安排。”
她有些怔神。
作为一家业内头部公司,需要计划好旗下艺人的每一步,确保万无一失。
出圈后的照片成为热搜常驻、营销号精心剪辑的戏中片段、还有歌曲发布后的好评如潮......
难怪宁月姐说,圈内人挤破了头也想进Koe。需要怎样的远见与资源才能做得滴水不漏。娱乐圈就像掌控在江家手中的游戏。
“当然,也跟你自身有关,”江迟沉声道,“你没发现自己的观众缘很好吗?”
“啊?是吗?”
她以前从不关注娱乐圈,不了解怎样算是成功、受欢迎的,怎样又算是失败,所以几乎没什么实感。
“以后就安心拍你的戏,不必想其他的。”
男人将杯子放回桌面,窗外有阳光透过,在玻璃杯壁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虽然听上去淡漠,但话语却像在安抚她的情绪。一向冷峻寡言的男人难得有了些人情味。
“我知道了,江少爷。”她弯眸。
*
之后林岫白在江宅用过了午饭,陈姨做的家常菜格外可口。
随着来这里的次数愈多,她逐渐没那么坐立不安了,竟也生出一种亲切的错觉。即使江宁月不在,甚至也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迟聊两句天。
虽然男人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听着,偶尔嗯一声或是抬眸凝视她的脸,但已足够让林岫白放松下来。
临走前,她礼貌地道别:“江少爷,今天打扰你了。”
江迟颔首,眼前少女的神色没有了往日的疏离感,连薄唇都泛着淡淡血色,宛如初朝冒头的蔷薇。
......
视线悄无声息地移开:“无所谓。就算今天你不来,我也有事要找你。”
“什么事?”林岫白疑惑。
修长指节间的香烟即将燃尽,江迟目光微敛,沉默许久才开口。
“......关于你的身世。”
……
她的表情愣住,一丝笑意凝固在嘴角。
“身世”。
这两个字多么缥缈,她从未主动提起,也不敢奢望。
林岫白的头突然有些疼,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她垂下头,尽力让声音镇定:“江少爷,这么多年前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况且连福利院也没能查出......”
“不,你记得很清楚,关于你父母的记忆。”江迟眯了眯眼,嗓音淡淡。
林岫白身体一僵。胸口有种坠落的失重感。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男人总能精准击溃她的伪装。
“别开玩笑了,江少爷。”
她侧过头,想要躲避侵略性的视线,可下一秒,江迟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捏住她的下巴,叫她无处遁形。
“看着我的眼睛说,”灼热气息压迫下来,他一字一顿,目光沉沉。
“你真的不在意?”
“如果你点头,我以后就不会再提一个字。”
距离太近,直面那双带有压迫感的漆黑眸子,林岫白却已经震惊得不知如何反应。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她明明隐藏得很好,甚至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过。若是有人问,全然当作亲生父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人类生来就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将记忆剔除痛苦的部分,保留完美的碎片。
林岫白想,在福利院长大也许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她应该感恩。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江迟微微蹙眉,女孩琥珀似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口像是莫名地刺痛了一瞬。
“不是为了调查你什么。”他低声道,终于放开了控制她的那只手。
“有件事忘了说。”
“嗯?”
江迟神色淡漠:“那天你在酒吧喝醉了,回江家还抱着我不松手,便哭边喊,闹了整整一个晚上。”
“……什么?”
此话一出,林岫白的一颗心更是凉飕飕的,如同置身冰窖。
江迟的意思很明白,她酒后失态了。辛辛苦苦藏了十几年的秘密,没想到在酒精驱使下,倾倒得干干净净。
记忆中酒后断片的那一刻,她确实梦到了那个女人。
“......我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吗?”
男人微抬眉,未加思索便笃定开口:“能说的不能说的,大概全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