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羽飞微微一笑,“我是胡羽飞啊,你的室友。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你绝对不是胡羽飞……”蔡道卿凌乱地抱住头,“胡羽飞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呃……你认识的那个胡羽飞,他的言谈习惯是什么呢?”胡羽飞露出一脸疑惑的认真表情,“我想探究一下。”
“他……他平时说话做事吊儿郎当地,干一切都没个正行,而且经常一脸正经的讲着让人乐不出来的烂笑话儿。但真遇到事情了反而特别靠谱,可现在的你……”
蔡道卿话锋一转,“你正经过头了啊!简直就像个正常人似的!” “啊?我难道不是正常人吗?”
“医生!”他转头看向不知在操作台上操作着什么的医生,“你不会给他开错药了吧?”
“嗯……”胡羽飞思考了片刻,“我想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我可以做出解释。”
“是这样的:我从小的感官就很敏锐应该——说是过于敏锐了,六岁左右我就在收养我的那家孤儿院里见到了鬼,还跟她交了朋友。后来姐姐看我的状况不对,所以请来了阴阳师前辈为我进行驱邪,他们这才知道我不是有病,只是天赋异禀。”
“不是有病只是天赋异禀……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会给多少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后来随着我在影子结社和影子社会中的探索愈来愈深,修炼的程度也逐渐加深,于是我的感官也愈发灵敏,不仅能听到他人听到的东西,还能听到他人听不到的。”“这种过于敏锐的感官极大地影响了我的生活和工作,于是沛延的一位老医师——啊,也就是玲医生的老师——用几味中草药给我配了一副药,里面含有麻醉的成分,可以一定程度上抑制我的感官,让我把听力保持在一个灵敏但正常的范围内。”
“之前我在沛妍是每月去老医师那里取药的,但后来出了些事故,我被强制调离了沛延。期间接受了不少审查,那段时期我的生活过得很乱,很多长久以来保持的习惯也就完全被打乱——比如说喝药。”
“但是刚断药来到榊汕的那段时间我并没有很快的就出现以前的那些症状,我想当然地认为这应该是病彻底好了,所以就没有第一时间来找铃医生。”
“你刚才还叫他小玲呢。”蔡道卿幽幽地说。
“这样的状况我在第一次喝药的时候也出现了,药物里的成分压制了我的部分情感机能和与幽默有关的功能,过一会就好了。”
“我思考一下。”蔡道卿双手食指揉了太阳穴,“你平时的那个状态,其实是喝了药之后比较正常的状态?” “是的。”
“而理论上讲,你的真正形态是之前那个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状态?” “没错。”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弱视,是被你那个杨鲁南老师治好了吧……” “确实。”
“…………”蔡道卿想象了一下胡羽飞的真正面孔:一个近视的癫子。
他突然觉得某些自己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破碎了,就好像处了几年的兄弟今天突然告诉你她是个女孩子一样。
“真的是太谢谢你了,铃医生。”胡羽飞跳下病床,“今后还得多叨扰你了。”
“既然是老师的吩咐,那我当然会做。”铃医生转过身递给了胡羽飞几个药包,“这里面是提纯之后的药粉,用水煮沸之后就可以饮用。三包足够你喝三周,正好喝到这个月底,老师嘱咐我一个月给你检查一次身体,那你这个月把药喝完了就来我这里,取药,作检查。这些胃药也够你吃一阵子,记得吃,但最重要的是别给自己加上太重的心理负担。”
“好的!”胡羽飞微笑着接过医生递过来的药包,他的礼貌让蔡道卿不敢置信,“有劳您了!”
“但还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明白。”铃医生向胡羽飞出示了他从本子上撕下来的那张纸,“老师在纸的结尾向我抱歉……他是做了什么吗?”
“又或者,你有什么问题吗?” “…………该走了。”
胡羽飞答非所问的果断拿起药包拽上蔡道卿离开了,留下医生一个人独自凌乱,“还没给钱呢……而且好歹留个联系方式啊……”
多年以后,回想起自己在榊汕为胡羽飞看诊的时光,半夜睡着的乔妄铃总要爬起来,对着床头老师的遗像吐两口唾沫,“老师!你为何要坑害我啊!!”
。。。
“啊啊啊……我真是个笨蛋!!!”
卧室里,上宫弦月双手在头上乱抓,吴妍霏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胡羽飞的病,上宫弦月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胡羽飞已经停药很久了。这回胡羽飞发疯虽然不是她的主要责任,但是那个冲破阈值的关键词是她说出来的,所以她依然很内疚。
“为什么我做不到像胡羽飞那样说话呢……”上宫弦月把头埋进膝盖里,“我永远做不到像胡羽飞那样讲笑话缓解气氛……我总是失败,我是个失败的woman……” “……为什么女人的那部分要说帕里斯托语?”
上宫弦月告知了吴妍霏关于胡羽飞的胃病和过度敏感的感官的状况,但吴妍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毕竟吴妍霏本人的情商还不如蔡道卿,也经常在聊天中陷入尴尬。
“羽飞……他好像总有讲不完的话,每当大家出现不愉快和不和谐,他总能第一个跳出来救场……我也想像他那样。”上宫弦月低垂眼眸,她的情绪逐渐低落,音调也越来越低。
“弦月……”吴妍霏小心地问,“你……很仰慕胡羽飞吗?”
“是啊,我仰慕他,我追逐着他,我渴望接近他。”上宫弦月抬起了头,语调也逐渐高了些,“我喜欢他。”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吴妍霏十分意外,“你喜……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朋友!可你……那胡羽飞知道……”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喜欢他,这个人,我看不透。”上宫弦月又把头重新埋进了膝盖里。
“可他不是在那张线索板上要谋划着……搞你父亲吗?” “我知道,是我让他做的。” “…………啊?”
“当时在病房里,我临走前向他请求‘记得要来救我啊’。这句话他记住了,而且整整记了一个月。”
“在住院的一个月期间,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拯救我。最后出院的时候他得出了结论:要想救我,那就只有杀掉我父亲。”
上宫弦月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棚顶,“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冲着那个目标努力,仿佛那成了束缚他的魔咒…………我的一句话,成了束缚他的诅咒。”
吴妍霏既感到无语又感到震惊,“他到底是怎么思考出这个结论的?” “我不知道,但胡羽飞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要是问他,他也是一定能说服你的,他最擅长的就是用各种道理说服别人。” “可!杀人是违法的……” “我知道,我知道。”
上宫弦月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吴妍霏的嘴唇上,“我也不希望胡羽飞杀人,更不希望他杀我父亲……我也不希望父亲被他杀死。虽然他对我做了……很残忍的事情,但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不过,我也找不到办法。”上宫弦月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疲惫,“我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聊一聊……我希望他们两个能友好相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吴妍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出手去搂住上宫弦月,两个女孩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久久没有言语。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胡羽飞啊?” “因为他很帅呀。” “啊??” “嘻嘻,其实是因为……” “不准说他很温柔。” “………………”
。。。
诊所外,蔡道卿和胡羽飞正在踱步离开诊所。
“这诊所的收益不算好吧?”蔡道卿三步一回头,“都不开灯的。”
“那是因为这是一间面向影子社会的影子特工们的诊所,所以白天自然人少,晚上就生意兴隆了。所以白天把灯关了,省电。”
“是吗?”蔡道卿一脸不信的表情,又回了下头。
“啊,灯亮了。”
“我说,”蔡道卿放轻了声音询问道,“铃医生……他真的是仙人吗?”
‘你不用把声音压的那么低,他听不到的.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对你说什么.”胡羽飞摇摇头,“据我所知,医生是在四五年前突然出现的。影子结社找到他之后发现他之前的履历完全为空,而且掌握有一套跟当今修炼体系完全不同的修炼法门和许多已经失传了的药方和医谱。他是不是仙人,不好说。但是他有奇人相助是肯定的。”
“咦?”蔡道卿很惊奇,“你的说话风格好像回来了?”
“药劲过去了吧。”胡羽飞抬头看着星星,“你还能通过我的说话风格判断是不是我,挺厉害的。” “嘿嘿,咱们是兄弟嘛。” “那兄弟我管你借点钱?” “滚蛋!”
。。。
漆黑的小房间里,一场秘密会议正在进行着。
“领袖,史上飞失败了。他没能完成你的目标,反而被他们打败了。”一个如同刺刀般尖锐的声音低声汇报道,“而且我有预感,他应该不会再加入我们了!”
“哦?你为何会做出如此判断?”紧接着他的话的是一道盛气凌人的女声,赫然就是汇报者话语里的领袖。
“虽然我人在千里之外,但我的耳目一直在为我传达着现场直播。史上飞被他们打败之后带走了,根据那个……胡羽飞的描述,他大概率不会被处刑,反而会被授予正式编制,戴罪立功。”声音变得愈发尖锐,仿佛锋利的刺刀正在挥舞,“他要变成有正式编制的人了,怎么还会跟我们厮混在一起呢?!”
“墙头草。不忠诚!”一个浑浊的声音响起,仿佛他的脑袋上套了一个塑料袋,他在通过塑料袋讲话,“我忠诚。派我去。杀精光!”
“呵呵,”这时候,一阵低沉又冷冽的笑声响起,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桌子,让汇报的人忍不住浑身颤抖了几下,“派你去?你怕不是跟他们交手的第一个回合就会被他们当场打败吧?”
“我不会!”那个浑浊的声音愈发响亮,仿佛有人勒紧了他脑袋上的塑料袋,“我很强!我很快!杀精光!吃精光!”
“你可千万别!你要是造成大规模屠杀的话,最后追查到我们头上可就麻烦了。”那个盛气凌人的女声显得很苦恼,“虽然说对待敌人确实要下手狠一点,但是为了个班长竞选就把参赛者全部杀光,实在不值当。”
“更何况我们还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你是我手头的最后一张底牌,不能这样轻易的使用出来。”
“嘿嘿嘿……杀手锏……嘿嘿嘿……”这回声音变得很开心,仿佛是在塑料袋里窒息了一样。
“我在对方的阵营里还埋伏有两枚棋子,一个随时听凭调遣,另一个则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成了棋子。他们两个之后可能会发挥重要的作用。”
“呵呵,”那个冷冽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并不是每一枚棋子都察觉不出自己棋子的身份,也不是每一枚棋子都能绝境翻盘。就像并不是每一个里的伏笔都会产生反转一样,有一些只是作者写出来故弄玄虚凑字数的罢了。”
“你怎么看?”盛气凌人女转向房间里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对象,对方一言不发,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她。
“哦,我忘了,你不会说话来着。”
这房间里的最后一人是房间中唯一的光源,她全身上下都是金属改造的机械外壳,从中透出冰冷的寒光,因此照亮了自己周身,也让人能看清她的容貌。
她是一名皮肤白皙的少女,五官精致,眉眼间透着几分凌厉,眼神更如利剑般锐利,浑身上下散发出冰冷与高傲气息,一头银色的长发被束成马尾垂在腰际。但她的眼神却很空洞,没有焦距地注视着前方。
“怎么,心情不好?”盛气凌人女凑近她的脸颊,“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被人拿来像工具一般威胁自己的哥哥,心情肯定好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屋子里的人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爆笑,只有这冰冷的少女依旧目视前方,仿佛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