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田豹是个彻头彻尾的废柴。
但是他品性纯良,从不仗势欺人,对哥哥田虎和弟弟田彪,那是真心实意当家人对待,在田家亲族中也是一个老好人般的存在。
在田虎麾下的众人心中,也许没有任何人瞧得起田豹,但却没有任何人会不喜欢他。
一是因为他是晋王的亲弟弟;二是因为,这个老好人确实给人帮了不少忙,而且全部是纯粹的帮忙,不求任何回报的那种。
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昨天田豹本来在朝花夕拾馆喝花酒,看到田定带着威胜军到处抓人,又听说自己的弟弟田彪要弑兄造反,现在已经被抄了家,家属全被抓进了晋王的冷宫关押。
田彪自己,则是在一群死士的卫护下负隅顽抗,被重兵围困在一处军营内。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田豹很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平日里对时局漠不关心,根本就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亲自去见田彪的决心,他天真的认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大家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可能会做出自相残杀的事情呢?
所以,他一路打听着,来到了田彪被围困的军营外面,正好看到国舅邬梨在指挥手下的士卒准备引火之物,不禁又惊又怒,拿起马鞭就狠狠地抽了过去。
邬梨被这个老好人二大王抽得哇哇大叫,幸亏身上穿着盔甲,并不觉得疼痛。
因为邬家子弟众多,平日里难免有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遇到晋王田虎心情不好的时候,肯定是会被重重处罚的,这个时候田豹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邬梨没少找田豹帮过忙,田豹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为了给这些犯事的邬家子弟们求情,田豹经常被田虎骂得狗血淋头,但是骂完后,田虎毕竟还是要给亲弟弟几分体面。
对于田豹,邬梨还是很感激的,虽然被他用鞭子抽得有些狼狈,但却只是哇哇叫着躲避逃窜,没有一丝反抗,甚至在田豹抽累之后,还讨好的给他搬凳子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看到邬梨这样的态度,田豹也不好再责怪他了,只是喘着粗气,痛心疾首道:“他舅,这是有人在挑拨离间哪,田彪那个臭小子断断不敢做出这等事来!”
邬梨有些无奈,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二大王,太子在他府中搜出了一些东西,确实是有些大逆不道……”
“狗屁,这小王八羔子!那可是他的嫡亲叔叔,就算贪财恋权,还能真的弑兄杀侄?他要起了那个心思?,我亲手掐死他!”
破口大骂的田豹站起身来,向着田彪所在的军营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喊:“田彪,你个狗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后面的邬梨穿着重甲,行动不是很方便,没有拦住,只能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大喊:“二大王,小心里面放箭!小心里面放箭!”
话音未落,对面军营打开了一个小口子,田彪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二哥!你还是不要进来的好,进来了,我们兄弟俩,今天都得交待在这儿。”
田豹跳着脚骂道:“我是你的二哥,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算是死在一块儿,又有什么关系?天天这么闹腾,死了倒清静!”
骂完,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大步朝军营走去,还不忘回头吩咐邬梨:“把人看好了,没有大哥的命令,不许放火。”
邬梨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手下的士卒全部退到百步之外,然后又安排了探马去给田定报信。
你们田家人自己打生打死,不关我的事,何苦得罪人?到时候,你们一家人冰释前嫌、相亲相爱,我倒成了小人。
拿定了主意之后,邬梨也就佛系了,他在军营门口支起一张桌子,泡了一壶茶,还摆了几盘点心,悠哉悠哉地享用起来。
田定和吴用等人赶过来时,正好看到邬梨翘起兰花指,拈起一块精致的点心放进嘴中,慢慢咀嚼了几下,又拿起茶壶抿了一口,神情颇为享受。
此情此景,竟然让田定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和错觉,好像这不是在生死相搏的战场,而是在跟家人一起踏青、春游。
片刻之后,一股无名业火从田定的脚底板一直冲向头顶,差点就让他狂怒咆哮起来。
不过,这毕竟是他的亲舅舅,田定也只能深吸几口气,强行压制住了内心的愤怒,打马上前,给邬梨见礼。
“外甥救援来迟,请舅舅恕罪!”
这“救援”二字,田定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不是说“损失惨重,请求救援”吗?你他喵的坐在这里喝茶、吃点心?
看到外甥脸色不好看,邬梨也有些尴尬,但他转念一想,你们田家人自己闹意见,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一想,他也就释然了,神态、动作也变得自然起来。
他一边招呼身边的亲兵去服侍田定下马,一边笑着说道:“太子啊,你晚到了一刻钟,没看到我刚才被二大王用鞭子抽,那可是真叫一个惨哪!”
田定吃了一惊,定睛看去,果然发现邬梨身上的披风和袍子有些破烂,很明显是被鞭子抽出来的痕迹。
再看到从小就十分宠溺自己的舅舅,挨打之后无奈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也就消了大半,不好再对他苛责什么,反倒是关心起来。
“舅舅,可有被我二叔打伤?要不您先回府上去吧,我找个医生来给你疗伤。”
邬梨连连摆手:“不打紧,不打紧,舅舅穿着盔甲呢,倒是没有大碍,只是……你二叔硬要进去,拦都拦不住啊。”
田定冷哼一声,扭头看向田彪困守的军营那边,眼中满是肃杀。
军营中,田彪被田豹劈头盖脸一通大骂,却只是苦笑着,没有做声,满脸都是萧瑟寂寥的表情。
田豹骂了一通,看着弟弟的这幅鬼样子,也有些不忍心:“彪子,你跟二哥说句实话,是不是被人害了?我去跟大哥说……”
“我想让实儿当皇帝。”
田彪满脸苦涩,没有理会已经是张口结舌的二哥,继续自顾自说着:“从小,我就是个怂货,都是大哥跟你护着我,我就想啊,实儿可不能跟我一样。”
“二哥,我不瞒你,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别说大哥了,连定儿也……”
军营外,虽然吴用一直在怂恿、劝说,但田定终究还是没有下令点火。他能狠心把田彪烧死,但却对二叔下不了手。
那可是从小把他顶在头上看花灯打兔子,瞒着爹妈带他喝花酒,亲自上阵教他开第一炮的嫡亲二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