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苏冉冉出发去找苏鸢。
萧飞将她送到机场，没跟着去，毕竟是姐妹俩的聚会，但免不了他一遍遍嘱咐一个人坐飞机的注意事项，以及防止诈骗的十几种方法，还备了一个应急药箱。
临了，萧飞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糖，有话梅糖、薄荷糖和苹果味的硬糖。
苏冉冉讷讷接过糖，由衷地道：“你好像我奶奶。”
萧飞：“？”
苏冉冉喊：“萧飞奶奶。”
萧飞毫无预兆地笑了下：“皮。”
苏冉冉安静如常，摸了下萧飞的脑袋，少年低首，顺从地让她摸，她眼瞳澄澈似水，温软动唇道：“等我回来。”
*
苏冉冉抵达清城机场，恰逢午时。
苏鸢在停车场的车里等苏冉冉，派了助理去接人。
苏鸢从小跟姥姥长大，苏冉冉跟奶奶，两人一个在村东，一个在村西，没怎么见过面，后来一同被父母接到北方的宣城，但不在同一个学校。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点点转好。
大抵是在近几年。
而转变或许源于同命相连的惺惺相惜，世界上，没人有比她们更懂彼此，更能感同身受。
苏冉冉乖巧地坐进副驾驶，喊人：“姐。”
“嗯，先去吃点东西吧。”苏鸢让助理回家带薪休假，她开车带着苏冉冉穿梭在清城。
苏鸢最近事业压力大，渴盼见一见亲近的人，而她在网络上有些许的影响力，不便出现在苏冉冉的学校，以免给其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琐事。
现在单是见到亲妹妹，心情已好了许多。
苏鸢申请了休假，这两天带苏冉冉逛遍清城，然后又去了她工作的地方。
是家直播公司。
苏鸢从一开始的小透明主播一跃成为公司直播一姐。
苏冉冉头一回亲眼观赏直播后台的样貌，平淡无波的眸中也掀起波澜，好奇地跟着苏鸢。
走近，看到她送于姐姐的那幅《鸢尾花》临摹画作。
“对了冉冉，之前直播间有人想买你其他的画，卖不？”苏鸢征求她的意见并且提议，“想卖的话，交给我来操作，不想卖的话，就留着，姐以后给你办画展。”
苏鸢停在苏冉冉身侧，胳膊搭在苏冉冉肩，偏头看她：“有地方放画儿吗？给你在溪北买套房？喜欢哪个地段？”
苏冉冉彻底呆愣住，一时不知先震惊哪件事。
片时，她机械地答：“画得都是平时的作业，如果有粉丝想要，可以送给他们……”
对于画展，她不敢想，而房子，她也摆摆手拒绝：“画室能放得下。”
苏鸢和缓地煽了下睫毛：“那就等你毕业了再说。”
正在整理选品的工作人员听到两人的交谈内容，抬头，微惊地问：“鸢姐，这位就是你家‘小朋友’？”
苏鸢眉尾微扬：“嗯哼。”
工作人员傻眼一霎，眼睛顿时笑成弯月：“小朋友真可爱。”
在她们眼里，苏冉冉的确小，但固有思维让大家一度以为苏鸢口中的“小朋友”是位七八岁的天才儿童。
“那幅画，画得真不错。”其他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苏冉冉微笑朝大家点头以作回应。
苏鸢顺手摸了摸社恐妹妹的脑袋，红唇轻勾，举手投足间，皆是自信：“我的妹妹怎么会差。”
苏鸢揽着苏冉冉，附耳道：“有人夸你的时候，接受就好了，谢谢对方，或者真心地夸回去。人总有闪光点。”
一语，使得苏冉冉恍悟，她转身看向各自忙碌的工作人员：“谢谢姐姐们。”
大家神态友善地笑着。
苏鸢提议晚上请大家吃饭，苏冉冉去与不去由她自己决定。
她去。
KTV包厢里，苏冉冉是人堆里年纪最小者，被各位姐姐们簇拥在中间，苏鸢没让她喝酒，桌上是点的烧烤，面前是她的专属果汁。
苏冉冉小口喝着。
姐姐们唱累了，便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玩了一局，目前这局苏冉冉输了，她选大冒险，一位短头发的姐姐让她亲苏鸢一口。
苏冉冉无意识地怯了下，默默看向苏鸢。
她和姐姐近两年关系虽转好，但没有过于亲密的举动。
姐妹二人都不是腻歪性格。
苏鸢端起酒杯准备替苏冉冉喝，瞧着短发女人：“小朋友你也为难？还有没有同理……”结果话出口一半，她右边的侧脸印下温软，轻啄了下，退开。
苏冉冉亲完人，内敛地向上咧了咧唇。
苏鸢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素来冷淡的神态由此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眼底难掩的倦意渐而消弭。
“都看着我做什么？继续玩啊。”苏鸢搁下酒杯。
同事们你看我我看你，那眼神似在说：我眼花了吗？鸢姐竟然脸红了？！
她们见过苏鸢笑，笑时妩媚，冷艳，但从未见她害羞过……
游戏在继续，苏冉冉抿抿唇坐得端正，乌发披肩，看姐姐们玩游戏，不敢看苏鸢。
姐姐们互相问一些大尺度的问题。
苏冉冉似懂非懂。
这一轮，短发姐输了，有人魅笑着问她：“跟男朋友接吻，舌头伸多长？”
周围人哄然。
短发姐笑着翻了半个白眼，举起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距离，自己反而略带疑问：“这么长？”
“这我们哪儿知道啊！”其余人继续哄闹，人人眉开眼笑。
唯独苏冉冉在思疑。
接吻不是碰碰嘴唇？
她没有贸然开口。
不想坐实“小朋友”的身份，但不可否认，她的确比同龄人晚熟一些。
玩到零点，各自散去，苏鸢叫了代驾，上了车，跟代驾说：“开稳点，晕车。”
代驾：“好的。”
苏冉冉微怔，苏鸢不晕车，她家只有她一人晕车。
她看向苏鸢，此刻，苏鸢带有攻击性的五官溶于车窗外朦胧的夜色，倒显得温柔，她主动靠在苏鸢左肩。
苏鸢一顿，鼻息间传出轻浅笑声，任由她靠着。
车开回苏鸢家——坐落于市中心的大平层。
苏冉冉搀着苏鸢上楼，宽敞整洁的房间仅有苏鸢一人，看得出，她不常回来住。
苏冉冉想问姐姐的男朋友去哪儿了，但没问。
她给苏鸢煮了醒酒汤。
不出几分钟，苏鸢接过汤，坐在露天阳台，细白长腿交叠，头靠着椅背，吹着微凉夜风。
苏冉冉全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苏鸢拨了拨波浪长发，拖着慵懒的嗓音开口：“这么盯着我干嘛？怕我跳下去啊，我没事，你回去睡觉吧。”
苏鸢分明在笑，苏冉冉却看到了一抹凄凉。
苏冉冉坐在另一个贵妃椅上，看了会儿凌晨的城市夜色，随后，和声细语问：“姐，过年回家吗？”
苏鸢反问：“看你。”
“？”
苏鸢偏眸：“你以为我每年过年为什么回家。”
“为什么。”
“真是个小朋友。”
“我不小了。”苏冉冉看向苏鸢。
两人互视一眼，不谋而合地淡淡一笑，苏冉冉再而道：“姐，你不用给我生活费，我自己赚的钱够用，而且你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也已经独立了。”
苏鸢眉宇舒展，面上仿佛开了柔光滤镜，美得不可方物，漂亮的唇形吐出两个字：“免谈。”
正因为经历过，才更加不想让妹妹重蹈覆辙。
不应在该享乐、该追梦、该通过学业提升自己的阶段，被生活困住步伐。
她经常能在苏冉冉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那时，她懒得听父母念叨，从大一便四处打工赚钱，从家中独立出来，不靠他们，至少不会事事都被指着鼻子骂。
幸而大三那年，签约了直播公司，工作以带货为主，一开始销量不好，但胜在，公司老板是她学姐，看重她的潜力，给她的底薪很可观。
如今她也算是不负众望，成为了短视频平台人气排名前三的初代网红。
只是可惜。
回望过去，她埋头苦读只为考大学，却连大学生活是怎样的，都想不起来了，仅仅记得，很忙，每天都很忙。
苏鸢伸过胳膊，揉了揉苏冉冉的后脑勺：“你就当是替姐好好享受大学生活，有空讲给我听，有空再谈个恋爱。”
听到后半句话，苏冉冉无形之中僵了一下。
“怎么？恋爱了？”苏鸢敏锐地觉察出，原先的娇慵神情也转变为八卦模样，歪头定睛望着苏冉冉。
苏冉冉悠缓地咽了下口水，不大好意思地轻轻点头。
苏鸢眉心一跳，细长弯眉跟着挑了下：“展开说说。”
苏冉冉以往有何心事都会同苏鸢讲，可，从没提过关于喜欢的话题。
“脸怎么跟吃了榴莲似的。”苏鸢自顾自猜，“和溪北那个？”
苏冉冉吃惊，战略性后仰。
苏鸢眼中盈满笑：“看来被我猜中了。”
苏冉冉挠挠颈，小声承认，然后在苏鸢的新奇下，给她看了萧飞照片，说了些基本情况。
苏鸢：“挺好，好好处，别被骗，不行就换。”
苏冉冉“嗯”了声，又聊一阵子后，她问：“姐，你之前那个男朋友呢？”
“分了。”苏鸢口吻凉凉，淡然阖上眼，倒也看不出多少伤感。
苏冉冉闭了音。
一时片刻后，便见苏鸢从包里摸出女士香烟和打火机，火舌点燃香烟，女人不作掩饰地抽了口。
“这世上，唯感情强求不得。”苏鸢说，吐出浅浅的烟圈，“随缘。”
苏冉冉猜了个大概。
“我姐这么好，一定还会遇到更好的，如果实在没人能配得上你的话——”苏冉冉不会安慰人，满目诚恳地道，“我给你养老。”
苏鸢指尖定了下，懒笑着道：“咒我干嘛。”
“不是不是……”
“逗你的。”
苏冉冉松了口气，举目遥望星月，渐渐开始幻想未来：“那我们以后住一起……住对门也行，然后每天一块去跳广场舞……”
苏鸢安静注视妹妹畅想，绛红色的唇轻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