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冉知道苏建东又在弘扬孝大于天，可他自己十几年没回老家看望过父母。
她沉默应对，匆匆用完午餐，没吃蛋糕。
苏建东不爱吃甜食，李敏不舍得吃，只是帮儿子切着蛋糕。
看得出来，苏泽希是真的想吃蛋糕了。
春节一闪而至，已是二月下旬，大年初一当天，父亲的几个结拜兄弟来家里拜年。
苏冉冉再次被李敏拉到厨房弄饭菜，小孩那桌也不许她坐，只是给她盛一碗饭，命令她前边看着超市，春节正是超市忙的时候。
一群人在超市后边的隔间划拳吹牛。
她偶尔听到关于姐姐的字眼，父母在与其中一位叔叔谈论彩礼。
对方看了苏鸢的照片很满意，说彩礼可以给到二十万，苏建东和李敏的眼睛都亮了。
那也苏冉冉第一次见他们把女儿看的极其重要，说自己女儿多好多好，一开口就要五十万彩礼，对方表示可以再商量。
接着就见李敏出来，坐在苏冉冉旁边，笑眯眯地给苏鸢打视频。
视频接通。
那端的苏鸢素着一张脸吃外卖，头上绑着许多大卷，在做头发，平淡地扔出一句：“什么事？”
这一点苏冉冉深有体会，没事的话父母不会联系她们。
“你魏叔叔给你介绍了个对象，照片发过去了，你看看咋样，家里条件特别好……”
“妈，我有对象。”
“那咋了？你都二十好几了，他不行就得赶紧换。”李敏自己没嫁好，距今房车没捞到，还打了半辈子的工，火急火燎劝说，“我不是为了你好？嫁好了，以后少吃苦。”
“我看这小伙子长得还行，你得学会给自己留条后路……”李敏啧啧称奇，嘴不停，继续罗列对方家里的条件多好多好。
苏鸢不慌不忙地吃了根青菜，拖长慵懒的音：“条件这么好啊——”
苏鸢顿了下，一笑百媚：“给你个建议，你和苏建东离婚，然后嫁给他，后半辈子不愁吃穿，现在很流行姐弟恋的。”
李敏：“……”
李敏脸色一下子变了：“胡说啥呢！大过年不回家还没说你，现在又成心给我找不痛快！说你呢，扯到我啥？！”
苏鸢不恼，放下筷子，桃花眼眼尾噙着笑：“您也得学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李敏：“……你不稀罕就不稀罕！我还懒得管你！介绍给你妹，后悔了别来找我哭！”
苏冉冉：“……？”
李敏气得就要挂电话。
“等会儿。”苏鸢敛了笑意，盯着镜头，“冉冉才大一，你瞎搞什么。”
苏鸢稳定回情绪，敷衍了事：“微信推过来。”
“挂了。”
嘟——
毫不犹豫。
这下，李敏又气又喜，立马把她口中条件好的男生推给苏鸢，连带着瞪了苏冉冉一眼：“大学不准找对象，以后要找也找咱们老家人，人老实，信得过。”
苏冉冉没理她。
结果没过半小时，李敏去饭桌吃了两口菜，又兴冲冲地端着手机走来：“你大舅朋友的儿子，比你小一岁，马上去当兵了，当兵之前想先定下来，问你同不同意。”
苏冉冉晓得父母的做派，仍被惊了下。
“我？”
“你也别嫌早，我在你这个年纪都生你姐了。”李敏看似好言相商，实际话语强势，“你再犹豫，条件好的都让人挑走了。”
苏冉冉始终无法理解，冷静地说：“我都不认识他。”
她轻轻叹口气。
终于说出那句想了久时的话：“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我卖哪门子的女儿？！”李敏怒然扔下手机，咧到耳根的嘴角拉平，双眼犀利地鄙着苏冉冉，“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美盈姐，不听父母的，偏要嫁到山沟里去，彩礼都不要，她能过的好吗？”
恰巧这时店里进来一个男人，要一整条烟。
李敏恼得不行。
苏冉冉知道，是因为她道出了母亲的真实所想，否则不会这般生气。
李敏掐了把苏冉冉大腿外侧，勒令道：“还不快给客人找烟！”
苏冉冉没找到。
李敏怕客人等着急，粗鲁地将苏冉冉拽出收银台，弯腰在烟柜最底下找出烟，面带微笑道：“三百六。”
收银台在门口，门一开一关冷风会顺着门缝流窜进来，所以苏冉冉一直穿着薄棉服，平静地整理被李敏扯乱的衣服。
买烟的男人把一整条烟夹在腋下，拿着手机扫码付款，紧接着，李敏侧头怒瞥了苏冉冉半眼，男人拉开门跑了。
李敏一愣，刷新手机页面，慌忙大喊：“钱没扫过来！”指着苏冉冉，“愣着干啥，快去把人追回来，烟！！！”
苏冉冉只得出门，可男人像是早有预谋，刹那间消失无踪。
同时，有其他顾客来买春节礼盒。
李敏留下卖完两盒礼盒，见苏冉冉空手回来，再想想不翼而飞的三百六十元，她急火攻心：“大过年的，这是什么事儿啊，真是什么人都有！”
李敏心脏疼，无处撒气，睨着苏冉冉，厉声语训：“要你有啥用！连个人你都找不回来！”
苏冉冉气喘吁吁，拧目望着外面：“我一出去，人就不见了……”
李敏一听这话更为气恼，屋里头是她不敢得罪的父子和客人，眼下，把气全撒到苏冉冉身上：“人没找着，你死回来有啥用！让你看个店就知道玩手机……”
“有客人进来的时候，我没玩手机。”苏冉冉无奈打断她。
李敏赤目：“好啊！又给我顶嘴？你们这一个个的！有本事给我滚出去！我真后悔当初生下你这个烧钱货！”
只要不顺心，李敏就会用同样的话术骂她。
一如十多年前。
她这个糟心的家庭不曾有一点改变。
苏冉冉吸了下被冻红的鼻头：“你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
李敏顿时止住骂声，仅安静一秒，想到自己怀胎十月，多年所受的委屈，使劲点着苏冉冉的头，一副泼妇骂街模样，咬牙切齿：“早知现在，我当初就不该累死累活把你生下来——”
“当初就该掐死你！”
李敏倏地眼泪倾泻，抹一把眼睛继续说：“长大了更不听话了，翅膀硬了是吧？爱去哪儿去哪儿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里屋喝醉的苏建东听到动静，声朝门口喊：“嚷嚷啥？回来把菜热了！”
苏冉冉耳根子吵得不行。
她掐着口袋里的手机，转身往前走，走得不快。
身后的李敏还在埋怨：“小时候多听话，现在咋变成这样了，上了个大学，牛气了！也不看看是谁把你供出来的，我不舍得吃，几年没买过一身新衣裳，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苏冉冉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戴上，隔绝。
漫无目的地走到一个公园，坐在休息长椅上。
天色暗沉，公园的树木挂着大红灯笼，路过的每家人脸上皆洋溢着笑容，欢声笑语地去拜年。
苏冉冉也不知坐了多久，收神这瞬，总觉周围有人在看她。
偏头巡视，又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