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画室瞬间鸦雀无声。
黎芷推开玻璃门，冷淡的眸子一扫全班，无言，径直走到画板前坐下，边画边教学。
整间画室只剩下铅笔摩挲纸面的沙沙作响声。
终于熬至中午，头顶的广播如约歌唱，原先第一首是英文歌，今日第一首却是《小幸运》
苏冉冉最喜欢那句：“与你相遇，好幸运。”
许是负责广播的宿管阿姨犯了惰性，之后每天的歌尽皆相同。
晚上的速写课到了写生阶段。
全班收起画架画板，围坐成一个大圈，同学们轮流到中央当模特，一坐一站，供其余同学写生。
轮到萧飞当模特，苏冉冉才敢大胆直视他，极细腻地描摹他的五官和身形。
再到第二天。
大家需重新支起画架上素描课，萧飞当真搬到了苏冉冉右手边，坐在最后一排靠墙位置。
最后一排的同学连声骇怪：“奇怪，怎么感觉位置变挤了？”
遥望到萧飞在最里头坐着，便不觉得怪了。
只是一众同学的视线统一看过来，苏冉冉下意识垂头，余光看向右边的萧飞，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前排的杨费紧皱着浓眉，双手环胸：“萧飞你无情！抛弃我！”
萧飞不咸不淡道：“别皱眉，跟‘愤怒的小鸟’似的。”
“……”
这周素描课都由黎芷带，渐渐地，大家没那么怕她了。
八月下旬是色彩课。
蓝鹏作为基础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担任美院班的色彩老师，他推荐大家用果冻颜料，优点是省时省力，缺点是贵。
但没法儿外出。
萧飞想了个统一订颜料的主意，自愿。
最终定了四十五份颜料。
送过来时，他叫了几个男生，一块去搬颜料。
萧飞永远精力满格，搬完颜料，又独自去领了色彩书，五十本全彩页的书，他一个人搬了回来，分给每个人。
少年笑容阳光，额间布满细密的汗，拧开一瓶冰水灌进腹中，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唇边水渍。
“嘶，真帅啊。”方圆直率道出苏冉冉心中所想。
苏冉冉惊慌，倏地敛下双瞳，确认非自己所言才松口气。
方圆赞叹间，一张肤色偏深的笑脸杵在她跟前。
“嗬！”方圆吓一跳，防御机制自启，扬手，甩了对方一巴掌，力道不重，但也不轻。
杨费捂着半张脸：“你！为啥打我？”
“长得好看笑起来是帅，你笑起来怎么这么猥琐？”方圆揉搓着发麻的手指，侧头问，“是不是冉冉？”
心思不在这上面的苏冉冉点点头：“嗯。”
“嗯？”杨费惊颤，“咋还搞拉踩这一套？苏冉冉你我无冤无仇，你对我有意见？”
“啊？”苏冉冉摆摆手，快语道，“没有没有。”
萧飞绕后回到座位，随手抄起折扇，在杨费后脖颈拍了下：“坐好。”
方圆接话：“哎呦，扇子没事吧？”
杨费：“？？？”
他摸着后脖颈“嘤”了声，委屈转回去，对世界失望至极：“没爱了。”
方圆：“yue……”
杨费：“……”
大家拿着新书翻看，一口一个班长喊得感恩戴德。
往后这些天，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萧飞。
同样的，萧飞收到大批情书，以及情画……
每一封他都会打开看，单刀直入，看右下角的落款，而后差遣杨费帮他还回去。
苏冉冉的伤口脱痂后，萧飞每天都会提醒她涂祛疤药。
仿佛也在提醒，他对她好，全因愧意。
*
午休结束。
苏冉冉脑袋沉得不像话，抱着书去文化课教室，跟方圆一道下楼。
偶然听到一阵喃喃细语。
“咱们是来集训的，刘诗婕是来参加时装周的，衣服一套比一套好看。”
“你还真别说，听说她请假半个月去参加了模特比赛，拿了二等奖，参赛服装还是她自己设计的，真厉害。”
“而且刚一回来就去找萧飞哎。”
“对啊，以刘诗婕的家庭完全可以找美术家教，她却选择来这集训，说白了，就是因为萧飞。”
“他俩是真般配。”
聆听到两个印在心尖的字眼，苏冉冉大脑恢复清醒，脚底仿佛钉在地面，直至那几个女生与她擦肩。
“这些人比我还八卦，般不般配那是她们决定的吗？我还觉得杨费和萧飞相当般配呢！”方圆道。
苏冉冉未置一语，信步到文化课门外。
撞见刘诗婕和萧飞在拐角说话。
方圆：“……”
少年站得随意，今天换了根白色有线耳机，耳机毫无章法绕过他的长颈，垂落在干净黑T恤上。
苏冉冉猝地低头，无形中放慢了步调。
刘诗婕毫不忸怩地说：“萧飞，我素描落了两个礼拜的课，你能帮我补一下吗？放心，不会亏待你，我请你吃饭！”
苏冉冉往拐角偷看一眼。
画面和谐，他们势均力敌，坊镳是天生的一对。
萧飞说：“行啊。”
苏冉冉不敢听后续的话，匆匆走进教室。
到底是心思矛盾，她一咬牙，还是拉着方圆走向趴着睡觉的杨费那一竖列，后头有人，她们坐在了前座。
萧飞一定会跟杨费坐。
这节语文，她翻开高考必背古诗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心里不是滋味，苦涩溢满感官。
苏冉冉摘掉眼镜，摁着太阳穴，努力凝神，念出声就不会走神了，翻到一页古诗——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正是老者赠予她的那支折扇上面的诗。
她小声读，时而出声：“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萧瑟……”
她吸气，快速翻了几页，翻到一首《观沧海》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萧瑟……萧……”
顿时又回想到萧飞和刘诗婕并肩的场景。
不觉间，她重复了十来遍“萧瑟。”
“萧……色？”杨费睡得头晕目眩，打了个哈欠，眼中氤氲一层雾气。
“冉冉你咋能说飞哥色呢？他连个对象都没谈过，再不谈，大家都要误会他喜欢英俊帅气的我了……”
杨费抱紧自己，眼中雾气散开，恰巧，萧飞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后者满目无语。
杨费抖一激灵：“飞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在你说我色的时候。”萧飞微笑，坐在苏冉冉后座。
“不是我说，是冉冉说的。”熟悉之后，杨费不再喊她苏同学，同方圆一样喊她冉冉。
“冉冉？”萧飞打量着杨费，看似不信，转眸又看向苏冉冉。
苏冉冉背后一凉，他的声音恰似无声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