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城,又称为酒都。
顾名思义,金兰城的特色便是这文人武者皆好的酒了。
酒这东西,比较玄妙。
不喜欢它的人,那是百般的不理解,甚至是闻到或见到酒便蹙起眉头,躲它远远的。
而喜欢它的人,却又是千般的喜爱,更有许多人是片刻不离了酒,似是不喝酒便活不了一样。
而金兰城的人们当然大都是属于后者,能被称为酒都,自然有原因的。
在金兰城,酒作坊那是到处都是,大街小巷基本走几步便能看到一个。
其最出名的酒便是,金兰酒、云梦泽、花朝醉云云。
而醉千金,也就是仙宫醉。
这酒在金兰城眼里,就名气大点,卖得贵点,只是个噱头罢了。
并没有他们的酒这般醇香润泽令人迷醉,亦或者清爽如泉让人舒畅。
酒在人们的生活中太常见了,交友,会友,辞行,宴席等等,诸如此类的便会摆上几坛好酒,以表示诚意。
人们喜欢并享受这种微醺后如梦影般虚迷的世界,在其中无法自拔。
金兰城,一酒肆中……
“贾……贾兄,我是真……真的不能……再喝了。”
“我……也是。”
一红衣少年和一个孩童模样的家伙,此时趴在一张桌子上,呈现出一副要死的样子。
两人脸上泛起红晕,正有些痛苦地闭着眼睛。
其身上散发出一股酒味,当然这里到处都是酒味。
“诶,哪……哪里的话,你小子是我……我见过……最能喝的人了,你这小仆人酒量就不行!”
“不……不行,我憋不住了,我得去……去一趟茅房,你等……我回来,我……我们再……再喝一回!”
说着,那贾姓男子摇摇晃晃起了身,差点摔倒撞在门框上,回头冲房内笑笑后,走了出去。
随后便传来了这些动静:
“你是谁?”
“我来上茅房啊!你们都快出去!”
“茅房?这是我们的房间,茅房在楼下。”
“想骗我?这就是茅房!”
“哪来酒蒙子,你信不信我把你打出去!”
“哦哟?!你还要打我?小爷今天还非得在这上茅房了!”
“啊!流氓!”
“去你的!找打!”
一阵喧闹声……
这人名叫贾仁义,是云翎刚进金兰城不久便遇上的。
那时云翎三人路途劳顿,正准备随便找个小店先吃饭,再打算之后的事情。
正在进店时,便听到了街边有人在争吵:
”你别走!”
“我说了回去给你拿钱,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就这点钱,我至于骗你吗?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我不管,你现在把钱给我,不然别想走!”
随后两人便拉扯了起来,几句喊话,路边的群众迅速朝这边靠拢过来。
“你们谁有钱啊,先借我点,我立马还你十倍!”
无人回应,因为的确没有啥可信度,万一被骗了,自己哭都没地方哭。
“诶,那个穿红衣的兄台!能借我点钱吗?看你穿着应该不差钱吧。”
人群外围着实有些显眼的云翎,自然被他注意到。
云翎一阵无语,在想要不要把这红袍换了,亦或者改一下,否则有些显眼,容易被人盯上。
“多少?”
云翎看他样子应该的确是个有钱人,其一身白金衣裳,腰间带着一玉绦环,看着就气度不凡。
能帮便帮了吧,结识个人也不算坏事。
“不多,就二十两!”
这话一出,云翎立马脸色一黑。
二十两?这叫不多?!
他身上的确有二十两,那是喻长阳在苏州城道别时,硬塞给他的。
但这是他全部家当了,这还是要斟酌一番的。
周雨沂和阿福直接朝里就走,云翎也准备转身跟上。
“诶,等等,只要你帮我付了这二十两,我带你们去领三百两,啊不对,五百两!”
阿福听后,眼珠子都瞪圆了,用手扒拉着心中想着:
这得抵得上我几年的工钱啊!
云翎也愣了愣,若是五百两的话,那就可以考虑一下了。
“周姐姐,我觉得可以试试,他要是说谎,他腰间那个玉看起来便不止二十两。”
在云翎看来,对方二人在拉扯时,他都没有将这玉拿出来抵押。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太假怕别人看出来,要么就是十分珍贵,所以不能轻易拿去抵押。
云翎猜测是后者的可能性大,况且有周雨沂在,若是敢欺骗于他,直接抢了玉便跑。
见云翎走来,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贾仁义连声道谢。
递交给了那名小商贩,他这才松开贾仁义的衣服。
走近了,才发现地摊上有一个碎掉的瓷具。
这怎么可能要二十两银子,两个铜板还差不多!
谁让是他把别人东西弄坏了,真是倒霉啊!
“兄弟为人豪爽,是做大事的人,我请你去吃好的!”
随后几人便去了酒肆,直接就是叫了好几大坛酒。
云翎起初是拒绝的,他根本就没喝过酒。
然后就是贾仁义的一套一套的话术。
类似于,来金兰城不喝酒白来了,男人不喝酒不算男人,不喝就是不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什么什么的。
反正就把云翎搞得只能喝,阿福被带着也喝了点。
然后便出现了两人一起瘫倒在了酒桌之上的这一幕,周雨沂在一旁也少饮了些酒。
“吵死了!”
云翎被外面的争吵声弄醒,起身坐着,扶了扶额头。
这一动作,把旁边有堆叠着有半人高的酒碗摇晃了起来,他赶紧扶好。
“周姐姐,我……我也去趟茅房啊!”
“你别也分不清就行。”
“我又不……不傻,怎么会分……分不清茅房呢?切,小……小瞧我。”
周雨沂就在一旁坐着,无奈看着他摇摇晃晃走出去,不久后便传来:
“你又是谁?”
相似的事情便又发生了一遍……
一个小插曲后,云翎上完茅房,迷了路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他晕乎乎的,朝四周企图找到出路,可实在太晕了。
整个地面都在倒转,已经分不清墙壁和地面了。
“喂,有人吗!”
“有啊,小兄弟。”
“哪呢?”
“我在你身后。”
云翎回过身,看到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白须老者,其面前摆放着一张小方桌。
老者一身道袍,看上去仙气飘飘,慈眉善目地看着云翎。
眯眯眼睛,云翎以为自己看错了,用手又揉了揉,这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你……你是?”
“我姓张,名久清,你若不介意,可唤我久清道长。”
“道长?你……你在这个干什么?”
“我是来寻你的呀,云小友。”
“你认识我?!”
“那是自然,不知小友可否听贫道说几句话。”
云翎闻言便走上前,仔细瞧瞧这位老者,恍惚间说出来:
“喻长阳?”
“啊,不对!他……他可比你好看多了,哈哈。”
“哈哈哈,他是我的弟子,至于相貌嘛,当然比不过你们年轻人啊。”
张久清并不气恼,反而笑起来与之交谈,并没有什么与后生交谈的架子。
“你……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来找你,是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
“没错,一个不去京都,然后天下太平的选择。”
闻言,云翎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这位面带笑容的张久清。
看了许久,对方也不避开他的观望。
就这般对视好几息,清风吹来,让云翎头微微发痛。
他快步向前,双手撑在那张小方桌上,翻翻眼睛。
“你……你这上面的铜钱,是干……干嘛用的。”
“这是用来占卦的,小友想试试吗?”
“怎么弄?”
“将这三枚铜板放于手心之中,随意扔出来便可。”
云翎撑着木桌,看着桌上的三枚铜板,有些恍惚。
这三枚会时不时会变成六枚,甚至是九枚。
他用力摇摇头,清醒清醒,随后拿起了三枚铜板。
很轻,像握住了空气一般,但感觉凉凉的。
“叮!叮!叮!”
三枚铜板先后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一直回荡在云翎的耳边。
这使他非常困倦,便不知怎么的没了意识。
“云小友?云小友?”
张久清轻快上前,扶住他到了地面,看见他没了意识,但呼吸平稳,大概是睡着了。
这时,桌上的铜钱停止了扑腾,张久清回头看去,看了一会儿。
随后,他的左手拇指在中间三指的指肚上点着。
收回左手,又低头看看还在睡觉的云翎,表情凝重,眉头紧皱。
张久清睁着眼睛看向天空,目光没有定在哪里。
慢慢闭上眼睛,悠悠带着些无奈,夹带着些许悲凉:
“看来,是天意了。”
他就这样站在那,像一位仙人在悲怜众生的模样……
再次醒来,云翎发觉自己在一张床上,身上有些重。
他想要起身,却起不来,看见一个男人趴在他的身上。
“喂,贾仁义,醒醒。”
叫不醒他,云翎只能把他移开,起身头还有些疼。
赶紧倒了一杯茶饮下,这才感觉好多了。
“周姐姐?我怎么在这?”
周雨沂此时坐在窗户上,酒壶右手空举,斜眼看了看还在睡觉的贾仁义,便只顾自己喝酒。
“当然是……”
“呀!”
此时已到了晚上,云翎回头看向床上,结果便被他吓了一跳。
本能反应将还有些迷糊的贾仁义推倒。
此时的贾仁义,眼睛肿成青紫色,头上有一块很大的淤青,其头发凌乱,跟个鬼一样。
“贾兄,你没事吧?你想说什么?”
“我说,当然是我把你给扛回来的啊。”
贾仁义向他讲述了原由。
原来是他被打后,找到了茅房,出来转悠时,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云翎,见叫不醒他,只能扛起了回来。
“原来如此,多谢贾兄了。既然贾兄醒了,那钱你看……”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周雨沂一个翻身下来,就准备动手。
“慢着,稍安勿躁。”
两人这才停止手上的动作,目光看着他,准备听其的解释。
“我是真的没钱,但是我答应的五百两银子,必定一分都不会少。”
“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矛盾吗?”
闻言,周雨沂懒得跟他废话,一剑就想砸在他头上!
“别别别,听我说完,我手上没钱是因为我爹限制了的我,等我向家里说明原因,定可以将这五百两给你们。”
“那二十两是我们全部盘缠,没了这钱,我们怎么办?还有,你没钱还请我们吃饭,最后怎么付的账?”
“我只是没钱,但这些店铺我爹都有关照,所以衣食住行没有问题。”
云翎听后皱着眉,遇上这么个事情。
原本来这金兰城,他们便只打算住一晚便继续进京。
金兰城与京都离得很近,路程时间只需要不足两日。
今天是六月廿五,因此便可在风云大会的前一天到达。
可如今这情况,让云翎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便不该理他!
可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选择了便只能接受了。
选择?
云翎忽然想起来了那个道袍老者,只是头有些痛。
“你……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来找你,是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
“没错,一个不去京都,然后天下太平的选择。”
老者话语与画面出现在云翎的脑海当中。
不去京都?什么意思?
云翎有些不懂,但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处在这种不解的状态很久了。
“你们若是不赶时间,就在这住下,待我回家一趟,几日后五百两必定会到两位手上。”
贾仁义的话,打断了还在回忆的云翎,其语气认真,态度也很诚恳,不像是在说谎。
“可我等有事,需要在六月廿八之前到达京都。”
“京都?!那正好我家便在京都,明日我们即可一起启程。”
闻言,云翎眉头舒展开,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随后两人又交谈几句,刚刚还准备动手的二人,现在亲得跟亲兄弟一样。
这可能就是江湖友谊?
“你这就信他了?”
“他说的话应当不假。”
“你不觉得他的名字,就不像个好人吗?”
“呃……”
周雨沂有些不相信那家伙,在贾仁义离开后便忍不住开了口。
云翎则还是相信他,因为他要是骗子的话,早就丢下他跑路了,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把他扛回来。
等等,阿福呢?
阿福也才被酒肆的仆人叫醒,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云翎,又让人开了一间房。
到了半夜三更的时候,有人开了云翎房间的门。
他被惊醒,起身看见贾仁义。
贾仁义告诉云翎,自己是来邀请他去喝酒的。
云翎听后直翻白眼,这人是酒鬼吧?
他是实在不想再喝了,于是叫醒了阿福,说是带他去玩玩。
阿福半信半疑跟去,云翎便心安理得地又睡觉去了。
之后,阿福便被贾仁义带去喝酒,又是开始了痛苦的饮酒。
虽然是已至深夜,但酒肆仍然热闹。
经常有人喝到天亮,这酒肆也是从早开到晚上,再从晚上开到白天。
酒肆之内的人依旧很多,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亦是没有停歇。
第二日很快便来了……
昨夜的客人陆续离开,又来了新一日的客人。
酒肆里不算太吵,只有些许交谈声与乐器声。
“诶,马车已经备好,用完早膳,我们便出发吧。”
云翎刚下楼便与脸上还有伤的贾仁义遇上了,桌上摆放着还在冒热气的饭菜。
坐下不久,又见到周雨沂下楼来,看到二人便朝这边走过来。
“阿福呢?”
“哦,那小子啊,昨天晚上没喝多少,又醉了,还在屋里躺着呢,等会给他带着。”
昨夜他喝酒还是把握着分寸的,所以他并没有喝醉。
这是因为在他去喝酒前,云翎告诉他,别喝多了误了时间。
要是耽误了时辰,那个女人会毫不犹豫把他敲晕,拖在马车后走。
贾仁义听后,一阵后怕,不敢多喝,把握着量。
用过早膳之后,几人稍微整顿了一下,便一起启程了。
马车很大,由三匹马带着,里面很软,他们四人坐够够的。
这在凌国属于很高的配置了,算是平民百姓的最高的配置。
为朝廷官员才只能配置四匹马,高品级官员例如五府的大人最高能用六匹,皇子公主,皇亲国戚也是六匹,只有皇帝才能配置八匹以上。
看样子,贾仁义的确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而且其地位应该也不低。
“贾兄,想必家父应当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吧?”
“算是吧,就一个有点钱的老头子罢了。”
贾仁义回答比较随意,他看看还没醒的阿福,又瞧瞧另一边冷着脸的周雨沂,最后才看向云翎。
“云翎,你去京都应该是为了看风云大会吧。”
云翎点点头,他说过六月廿八这个信息,所以贾仁义很能猜到,也没什么意外的。
“其实我也挺想当一个武林高手,飞檐走壁,行侠仗义多帅啊,只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
贾仁义的眼中有些无奈与失落,其话语让云翎恍然了一下,想起了并不愉悦的事情。
“我看你挺有精气的,为何说自己没有机会?”
“小时候,我爹就找人给我试过,说我气脉堵塞,不是习武的料子。”
“哦?不如我帮你看看。”
贾仁义虽然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但还是把手伸出来,云翎接过试着运气。
见云翎脸色变了,贾仁义有些疑惑,心中那个想法还没产生,便听到云翎开口道:
“可惜,的确气脉堵塞,不能习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周雨沂不经意轻瞟过来一眼,她知道云翎是在说谎。
这若换刚下山的云翎,他便会如实告诉贾仁义。
但现在不会了,劝人习武,这到底是会帮助了他,还是会害了他,云翎实在不能确定,也不敢告诉他。
更何况,其父亲如此做,必定是有原因的,或许也是明白习武后存在的潜在危害吧。
意料之中,贾仁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收回手,又转言道:
“其实,我还想当一个诗人,我还写过诗,你要不要看看……”
后面贾仁义便向云翎展示他写的诗作,又闲聊起来,聊天地奇景,聊人文地理,对方看起来也是饱读诗书的家伙。
在交谈中,云翎得知了他家中应是从商的,于是有些疑惑。
“你难道就没想过传承你父亲的家业吗?”
“当商人多没意思,每天去这家去那家拜访的,麻烦死了。”
贾仁义表现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云翎也不再问这方面的问题,不过前者自己却不在意。
“不过,我有个姐姐倒是有商才,比我强多了,只可惜她是女子……”
周雨沂听到这里,看了过来,眼神冷冰冰的。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女子又如何?才能还有男女之分吗?在我看来,把家业交给我,真不如交给我姐姐。”
话虽这么说,但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女子从商,实在少见,甚至就没有。
世俗以及生理的偏见,这很难改变。
“嗐,不说这些了,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四处转转。”
闲谈后,车内便恢复安静,奔着京都而去。
终于,前些日子还很远的京都,终于要到了。
云翎心中有些五味杂陈,这一路的经历使他成长不少。
从知道自己的姨娘楚璇,和自己的娘亲楚月,成为了枕香阁的阁主。
到下山到南俞城,结识了传说中义字盟其二,只是萍水相逢便将还阳针留给了他,此后还经历了一场生死的逃亡,被周雨沂解救。
随后是洛安城的河灯节,又结识了一大帮的朋友,一起欢乐过,一起帮助了老人,一起放了河灯,找出来刺杀者的身份,认识了阿福,这段时间里,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再就是苏州城的阴雨连天,认识了苏柳季伯主仆二人,然后就是悲伤的回忆了。
最后就是贾仁义,在这酒香四溢的都城结识。
一路上起起伏伏,自己想要到的京都已经快了。
面对之前的经历回忆,他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不停歇的马蹄声,在不断提醒着云翎,这都是真的。
晨曦,朝阳,午日,黄昏,日落,夜临,每一日都是如此,不停轮换……
天福元年,一十七年,六月廿七,下午时分。
“客官,京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