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
一群大男人围着顾肆衍，除了省城机械厂的工人，还有跟他们一起来学习的下面公社拖拉机手。
看着跟他们一起过来的顾肆衍大出风头，心情复杂的不行。
这段时间他们受了不知道多少冷嘲热讽。
恨这些瞧不起他们的人吗？
当然恨！
但他们自己内心深处也知道。
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都是城里人。
住着那么好的房子，有这么体面的工作，就算他们瞧不起自己，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他们自己也觉得自己跟城里人是不一样的，觉得自己就是比他们差。
所以在被机械厂的人侮辱嘲讽的时候，他们没有反抗。
但是现在，看到本以为和自己一样的顾肆衍突然大出风头，他们握紧拳头。
一方面，希望顾肆衍狠狠打这些人的脸。
省城的人又怎么样，他们农村人也不比他们差。
但另一方面，又害怕顾肆衍指出来的问题是对的。
如果是对的，他们又害怕顾肆衍以后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但到底更希望顾肆衍是对的还是错的，他们自己都不敢去想。
黄主任带着书记他们进来时候，顾肆衍正皱着眉把零件拆下来，修理后重新装了上去。
发动机可是拖拉机最重要最复杂最精密的部分。
顾肆衍竟然拆修安装都这么熟练，所有人都傻眼了。
就连书记都皱了皱眉，看顾肆衍的动作。
黄主任发现自己搞错了情况。
一下子急的满头大汗，脸上肌肉都开始扭曲了，“书记，车间热，要不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别说话。”
书记不耐烦抬手，“热什么，咱们工人最热的时候还不是坚守在岗位，这点算什么。”
黄主任：“......”
这边，顾肆衍换好后，摁下开关，刚才还嘎吱嘎吱响的机器瞬间运转起来。
“我去，他真的会？”
“这怎么可能。”
“太厉害了。”
“牛逼啊我擦。”
围观的人群中，大家的反应恶化议论不断。
黄主任认出这是从乡下过来学习的拖拉机手，又在书记眼底看到赞赏，脑子一转，立马挤出笑说：“看来咱们厂的氛围真的很好啊，下面来的同志进步这么快？”
记者挑眉，立马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其他人再次感慨：黄主任这脑袋转的是真快啊，睁眼睛胡说的道行也是真的深啊。
怪不得一个小学生能升这么快！
书记倒是早就知道黄主任这毛病了。
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问：“怎么回事。”
书记都问了，一名又想出风头又老实的工人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刚才出言嘲讽的人脸色格外难看。
顾肆衍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数，没数，也不会这时候这么莽撞自己上手去做。
不过，说不激动也是假的。
他从废品收购站搞了很多跟物理机械相关的书。
有时候就研究。
平时上手也修过不少拖拉机，甚至是货车大巴车。
但运气不好，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问题。
终于碰到了，他是真激动啊。
那人话音一落，立马有个人从人群中跳了出来：“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跳出来的人穿着一身都快脏到包浆的蓝色工装，头发也乱糟糟的。
如果不是他跳出来的地方是机械厂。
顾肆衍在路上肯定认为这人疯了。
“顾肆衍。”
“小顾你好，刚才你是怎么看出问题的。”
这跳出来的人正是省城机械厂主管技术的领导，姓何。
正好跟省城方言的“黑”一个发音。
大家都叫他老何，他也不生气，自己就是不爱卫生，有啥好说的。
他一跳出来，大伙都默契后退一步的同时，看顾肆衍的眼神也更加复杂了。
这小子故意的吧。
今天厂里这么多领导都在。
如果不是他个子高长的好，前几天存在感弱的都快不知道有这个人在了。
今天就突然跳出来出风头，咋滴，是想在领导面前刷刷脸，趁机留在省城机械厂吗？
这时候大伙可没有买房的烦恼，厂里就给分房，还是按人口分。
谁不知道机械厂的福利最好，单位福利房最大啊。
甚至在粮食关系转到机械厂后，员工在食堂吃饭基本不要钱！
如果顾肆衍这次真的合了领导的眼缘，那他真是鲤跃龙门，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边，就在大家心情复杂的时候，顾肆衍简单说一遍。
一个公社的拖拉机手，竟然看了那么多讲技术的书，平时的实操也多，一下子就能看出干了几十年的老员工都不一定能发现在的问题。
好苗子啊！
书记眼底的满意和欣赏，还有老何眼底越来越亮的光，大伙心都提了起来。
特别是那些一直瞧不起顾肆衍他们的人。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头皮发紧，心都提了起来。
千万不要！
“小顾，你有没有兴趣来咱们单位，虽然我们单位破了点，但是你跟着我干，肯定不会委屈你！”
其他人：“......”
啥叫他们单位破了点啊。
老何你睁开眼看看他们明亮宽敞的厂房，这可是他们省城最好的厂房好吗？！
还有，全机械厂就他的办公室最脏，何主任你心里没点数吗？
书记也笑着点头：“我们省城机械厂不仅非常乐意为大家提供学习交流的场地，也特别欢迎每一位有能力有志向愿意奋斗的同志加入我们单位。”
书记都说了这话，顾肆衍来省城机械厂的事基本就板上钉钉了！
跟顾肆衍一起过来的下面的拖拉机手们，心情复杂到说不出来话。
他们都不敢去看顾肆衍的反应，只能麻木又茫然看着自己的鞋尖。
同时幻想，如果刚才是他们看出了问题并且指了出来，现在大出风头改变人生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了。
脑海中都浮现出自己变成省城机械厂工人后的画面，和其他人的反应，以及自己未来的生活。
这么好。
他们都理所当然认为顾肆衍不会拒绝。
应该说。
只要有点脑子，这时候都要赶紧接下来，万一机会跑了怎么办。
就连书记也没想过顾肆衍会拒绝，说不定还会激动到失态。
然后。
顾肆衍一点反应都没有。
别说失态了，他竟然还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