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淮州与陆昶两人驾驶一辆直升机赶到宁安公馆附近,在宁安公馆顶楼附近徘徊了一阵。
消防大队那边告知他们,宁安公馆内部通往顶楼天台的电梯已经坏了,一时半会维修不好,至于为什么应急楼道走不了,对方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告知。
总之此刻消防队,警方的人与宁安公馆的安保,正在十分僵硬的对峙。
宁安公馆的老板听说大有来头,是在政商两界都能叱咤风云的人物,所以哪怕这会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见得能撼动什么。
显而易见,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自杀案件。
也不是一场能轻易得手的救援行动。
“宁安公馆顶楼的那个自杀者到底是真的想自杀,还是被逼着自杀,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只是如果她是自己一心想要寻死的话,我们的直升机靠得太近,引起她的注意,难免怕她会一时冲动就跳了下去……”
直升机远远的徘徊,并没有选择直接在宽敞的顶楼降落。
好在宁安公馆楼层很高,这会又是冬季,呼啸而过的大风像是刀子一样刮过人的面颊,耳边像是搅动的漩涡,嗡嗡作响,坐在天台边缘的人,思绪恍恍惚惚,没有分清楚萦绕在耳畔的是风声还是直升机的轰鸣声……
池淮州远远的看着那个身影……
冬季夜晚的视线极其糟糕,从池淮州他们那个位置看去,坐在天台边缘的人,不过一个拳头大小一般,模模糊糊的点。
可是一股神秘的感应将池淮州的心,攥的紧紧的,勒得死死的。
男人下颌骨绷的冷硬,眼底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个身影,此时他身上笼着的气息,比乌云压顶还要低,要沉。
陆昶很快就发现了池淮州的异常。
但当时也没深思,纯粹以为这是池淮州遇到紧急救援时的一个严肃的劲头在那拗着。
“池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陆昶向池淮州征求意见。
“靠近天台,让我降落。”
陆昶没有质疑,操纵着直升机缓缓的‘瞄准’天台的方向,因为怕惊扰对方,便将直升机停在距离地面一百米左右的高度。
一般直升机索降的高度都是在二十米,三十米左右,最高不会超过五十米,然而池淮州要在将近一百米的高空降落,只为了尽量减轻动静,不让对方有所察觉,在面对救援时,做出过激的举动……
简安宁浑身僵硬冰冷的坐在天台的边缘,目光通红呆滞的望向天边。
她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有听到异常的声音,也也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一个男人以自由落体般的速度从百米的高空速降下来。
池淮州从准备索降到最终成功安稳着陆,降落的整个过程不足十秒。
他解了身上的绳索,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背对着她而坐的背影走近。
就在距离她不过几步远的距离时,简安宁的心尖一阵剧烈的抽动。
而后,她回过了头。
简安宁双眼朦胧的看着那个朝自己靠近的身影,几度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他像是一道光,在暗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撕扯出一道口子。
“你……站住。”她声音有些颤,“池淮州,你给我站住。”
池淮州压着气息,克制住那蹭蹭往上涌的怒意,“怎么,简安宁,你想死吗?”
他眼神又凶又狠,简安宁觉得自己像是要被他给抽筋剥骨似的。
女人面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湿冷的夜风混着这座城市纸醉金迷的味道,闯入她的呼吸里。
这么多年来,分明那么贪念他能拉她一把,可她却总是在他想要拉她一把的时候,矫情的抗拒着,将他推开。
“你走开,这跟你无关。”
池淮州一眼凌厉的扫了过去,“你有寻死的权利,但我也有不允许你死的义务。”
“下来,简安宁!”男人声音低沉有力,像是一记重锤的鼓,敲打着简安宁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摇了摇头。
她想,死去应该比活着更容易,更安稳,更幸福。
在池淮州目光灼烈的事注视下,简安宁支撑着身子缓缓的站了起来。
天台的边缘很狭窄 ,就一个半脚宽的距离,她身子骨又纤细,站在那,宛若一阵风吹来,就会被拽走一样。
池淮州脑子里闪过三秒的空白。
那一刻,他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可手中却像是抓了一把沙,越是握紧,越是从指缝间溜走的迅速。
“简安宁,你他妈烦不烦?”他没好脸色,那一瞬间,男人用力地咬紧了牙关,愤怒的字眼,一字一句从他喉间逼了出来,“今天是老子的生日,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生日……
她知道啊。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踏上天台之前,她还在心里与他说,生日快乐呢。
简安宁近乎绝望的闭上了眼,唇边牵扯出一抹讽刺的笑,“你问我,能不能让你省点心,当然能啊。”
她说:“我死了,你就彻底的省心了,不过很抱歉,今天还让你这么辛苦。”
很长一段时间,简安宁在他的面前像是一个不受控制的疯子。
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无比清醒和理智。
她张开双手,身子往后仰。
只要往下倾斜那么一点,她便会坠落,粉身碎骨。
她是真的朝着死去的。
可也就是在她闭眼的那一瞬间,不过短短三五秒的距离,池淮州大步流星的朝着她的方向奔来,稳准狠,动作干脆利落的抱住了她的双腿,将她扛在了肩上!
简安宁身上绷紧的那一根弦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断掉了。
只见身材高大的男扛着她往顶楼天台的中央走了一段距离,才将她放了下来。
女人身子像是一摊水似的,瘫软的坐在地上。
他救得了她这一次,也救不了她的每一次。
简安宁自嘲的笑了声,纵然那一刻,她情绪错综复杂,但最后所有情绪都被她咽了下去,唯独只剩下那一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后悔,留下我这么个祸害。
池淮州眼神凝滞,一动不动地盯了她几秒,也没搭腔。
忽而,他一个弯腰俯身,将跌坐在地上的女人,重新抱在了怀里。
他通过天台的出入口,走消防应急通道,一路往下……
就在他经过大堂时,一群黑衣保镖,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个男人,手持枪械,瞄准了池淮州。
“霍先生说了,简小姐不能离开这里,所以……请这位先生,放开简小姐。”
霍先生?
池淮州心眼明净,更何况,他十分敏锐的察觉到怀里的女人,在轻轻地颤抖。
他自然而然的就意识到了这位霍先生的‘不同寻常’。
准确点来说,是他与简安宁之间,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这会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带简安宁离开这里。
男人眼神硬,他盯着围堵在前方的人,面色沉静严肃。
“让开。”
“这位先生,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池淮州压根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存在一样,抱着简安宁就往前走。
为首的男人,握枪的手臂,分明发了紧。
“既然你要硬闯,那就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们!”
在池淮州的步步紧逼下,男人条件反射的扣动了扳机!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大厅里响起一阵混乱的骚动。
将头埋在池淮州里的简安宁甚至克制不住她的尖叫声。
她以为子弹……射向了池淮州。
事实上,子弹的确是朝着池淮州的身上射去的。
只不过偏了那么几毫米,子弹最终擦着池淮州印堂穴而过,射进了他身后的一块墙壁。
简安宁身上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池淮州,你放我下来,他们真的会动手的。”
动手?
他会怕?
简安宁自然知道池淮州在部队军营摸爬打滚,历练这么多年,一身血性和刚劲。
只是——
她不是值得他豁出命守护的那个人。
为首的那个男人,见池淮州还在往前冲,又举起了握枪的手。
第一次是警告,这一次是要玩真的。
只是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听见戴在右耳的蓝牙耳机上,传来命令。
“让他们走。”
那个男人明显愣了下,但还是反应很快的将握枪的手沉了下去。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头愿意会放走池淮州和简安宁?
当然,也是直到后来,他才从上头那里亲口得知。
池淮州不能死在霍先生的地盘,更不能死在霍先生的手里。
这个男人的命,牵扯的已经不单单只是一条命。
作为京州航天航空大学全优毕业的尖子生,再到后来空军特种部队服役六年,以十分优异的表现履立功绩,池淮州如今已经是国家重点培养对象。
要不是上一次简一鸣与他在京州军区闹出的事情太过恶劣,也不至于让池淮州被降调到南城空中飞行救援队服役。
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池淮州他最终的成就绝对不止于此。
池淮州动不得。
尤其是以那位霍先生现在的身份,那就更加不能动了。
*
池淮州一路抱着简安宁出了宁安公馆。
他让陆昶联系了消防队和警方那边,告诉他们,人已经成功解救。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散去了。
池淮州原本准备将简安宁直接丢给他们那边的,但她的情绪似乎还不大稳定,或许她还会有自杀的迹象。
所以他没有直接归队,而是亲自……将简安宁送回家。
车内,除了池淮州和简安宁,还有一名民警。
看着随时都可能会做出过激举动的女人,民警苦口婆心的劝说。
简安宁坐在后座,眼底浑浑噩噩的。
前排的池淮州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眼底无光的女人。
简安宁想,这个时候,他对她一定是讽刺的。
有些话,他说的没错。
她就是不省心的,专门给他添堵的人。
“我知道了。”也不知道是在那位民警说了第几遍,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值得她留恋的人和事,希望她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的话时,简安宁终于出声了。
只是,那声音如同白开水一样寡淡。
“你知道什么了?”池淮州冷不丁地接过了她的话茬,那语气严厉的像是逼问。
简安宁没什么力气的掀了一下眼帘,像是一个复读机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我知道了,要好好活着,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
民警开着警车,将简安宁送到她平日住的一个公寓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你家人在吗?”
“我一个人住。”
民警有些不放心。
简安宁直接问:“我可以让这位同志留下来陪我一下吗?”
她的手,竟然指向了池淮州。
民警微微愣了下。
其实,救援队的生活不比之前在部队里,基本下班后,没有训练或者没飞行任务时,就有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
按理来说,池淮州今晚是腾得出时间的。
但是他愿不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同志,你看这……”民警下意识的咨询着池淮州的意见。
池淮州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跟前的女人,大概也不知道她这会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没有拒绝。
但没有人知道,他的留下,到底是于公还是于私……
*
出乎意料的是之前轰轰烈烈要自杀的女人,下了车后,表现的十分平静。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外边一家超市买了一点菜,然后又 去了一家甜品店,打包了一个蛋糕。
她一声不吭的走在前头,而池淮州则跟在她的身后,始终保持着两三步远的距离。
进了门,简安宁找出一双男士拖鞋放到他的脚下。
池淮州盯着那双拖鞋看了好一阵。
最终也没穿,直接脱了鞋踩在地上。
简安宁本想说这是新的,但看着男人懒得搭理她的背影,又把解释咽了回去。
已
简安宁的家是个色调的温馨的奶油风小家。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常来住的缘故,这个家里没什么烟火气。
她走进厨房,没管池淮州便一通忙活。
池淮州坐在客厅的的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动静,也没动。
简安宁在厨房里做面。
一些过往的画面总是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像是旧电影一样,带着泛黄的色彩涌入脑海里。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池淮州也曾经这样为她做过面。
那时,她会在他认真做饭的时候,从他的身后窜出来,用力地抱住他的腰身。
他们走得最近,关系最好,最亲密时,是在他们十八岁的那一年。
十八岁,是个特别界限分明的年纪 。
横在了少年的青涩与成年的欲望之间。
他们保持着对恋爱的纯真。
偶尔间,也会冒出那样一个念头——想尝一尝禁果的滋味。
简安宁至今仍记忆犹新,他们的第一次失控,是在高考结束后的某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