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池淮州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问出这个字时,简安宁其实心里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池淮州心里更是心知肚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有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并不是因为简安宁将他给束缚住了,只是他也得承认,因为与简安宁的那段过往,他对感情,对婚姻,对男女之间的欲望,的确没有那么大的需求了。
至于爱与不爱,他无法界限分明的给她一个回答。
简安宁见他沉默,也装作不在意一般,好像她刚才不顾一切的追问,只是她无形之间的一个小插曲。
“不想回答是吗?那就不用回答,反正都这么多年过去,爱与不爱……”
“你不应该问爱与不爱。”池淮州突然的打断,让简安宁怔了下。
男人少见的从房间的桌子上拿起了烟,咬在嘴里,他坐在沙发上,扣响打火机,将烟点燃。
昏暗的光线下,灰白的烟雾模糊了男人轮廓分明的俊脸,那一刻,简安宁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道压迫感。
简安宁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
她别开脸,敛下那阵不自在,像是顺口一问般:“不问爱与不爱,那问什么?”
“你更应该问……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简安宁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他的情绪向来没有太大的波动,可这一次,简安宁却清楚地看见他唇边多少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
她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其实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丢出这样一个问题。
在池淮州的注视下,简安宁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一下变得滚烫,如火一般炙烤。
就连脑袋一时之间有些胀痛的炸裂 。
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再稀里糊涂的顺着他的话下了。
“没有可能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脱了下来,丢在床上。
长裙在与黄太的那番争执中,早就被撕裂,大半边肌肤裸露在外面。
“刚才是我无聊多嘴,说了一些不该说的,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很多话也就不必再说。”
池淮州没搭话,只是将手中的烟摁灭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
时间一晃而过,从十八岁那年,与简安宁分手至今也有十年了。
这些年来,他满世界的奔波,飞行训练,执行任务,两人走向不同的岔路口。
他有想过一路往前,也有想过回头。
但最终他想的是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想。
“我走了。”简安宁彻底地回过神来,朝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开口,“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
池淮州依旧没出声。
可在简安宁转身的那一刻,他还是直接抓起那件她脱下的外套重新丢到了她身上。
“这衣服被你穿过了,拿走。”
听着他漠然到极致的语气,简安宁自然而然的理解为:“这是嫌我穿过的东西脏,不要了?”
“是。”
“行。”
简安宁也不废话,直接将衣服穿在身上走了。
这样一场戏剧性的见面,简安宁丢尽了脸面。
她也实在没心情在待在他的面前了。
可谁能想到,下一次见面,会更难堪?
那是元旦的时候,此时池淮州已经在南城待了快半年。
那天,他刚好休假,去南城看了一场烟花秀。
可他的身边还陪着一个女人。
一个简安宁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
简安宁想,那应该是她的女朋友。
否则他们不会牵手,拥抱。
*
这是南城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一场烟花秀。
表演当天,南城中心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简安宁当天拿的是一张尊贵的VIP票,观赏烟花的位置极佳,那是在烟花中心,一个环湖的广场,只要抬头,就能看到辽阔夜幕下的烟花绽放。
简安宁那天早有准备,她去的也早,距离烟花秀还有十分钟正式开启表演的时候,简安宁看到广场入口通道,慢慢地涌现更多的人。
一个穿着军绿色飞行员夹克,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起初见到他的那一瞬,简安宁有种眼前出现幻境的感觉。
心想,人山人海中,怎么就会一眼看到他呢?
为什么要一眼看到他?
简安宁目光呆愣的定住。
从她的那个角度看去,能看见男人那一张漠然,俊毅的侧脸。
他戴着蓝牙耳机,像是在与谁通话。
此时,蒋女士开心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一片热闹的喧嚣,传入池淮州的耳中。
“你接到笙儿了吗?”
蒋女士肯定,自家儿子跟笙儿肯定是有缘分的。
池家与顾家的长辈,尽管明面上没有逼得很紧,但实际上行,一直在努力撮合池淮州与顾笙儿的事情。
就连蒋女士那种平时不怎么喜欢社交的人,一来二去,竟然会跟顾笙儿的母亲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两人常约着一起喝下午茶,去美容院,偶尔去看看画展,参加一场珠宝秀之类的,平日闲聊的时候,也总是会谈起这一双儿女。
前几天,顾笙儿的母亲无意间跟蒋心眉说起,自家女儿研究生毕业后,决定来一场毕业旅行,南城是她的目的地之一。
听到南城,蒋女士立即来了兴致,她连忙向顾笙儿的母亲问清楚了顾笙儿的行程,知道顾笙儿元旦的时候,正好到南城,便说池淮州那几天会休假,他对南城很熟悉,正好可以让他当个导游之类的。
两人在背后一个劲的商量捣鼓着。
最终确定了方案。
蒋心眉知道顾笙儿想去看烟花秀,二话不说,打电话给自己的儿子,说有事请他帮个忙。
池淮州一开始还不知道蒋女士葫芦里 卖的什么药,他被蒋女士喊到了烟花秀的地点,南湖广场。
蒋女士说的是,她有一个朋友来南城了,碰巧遇上烟花表演,想看看。
又说她人生地不熟的,晚点看完秀让池淮州帮忙打点安排一下人家的衣食住行。
池淮州想,蒋女士的朋友肯定也有五六十了,这么大年纪,大冬天大晚上的还出来看烟花,着实……‘浪漫’,但也也着实很不安全。
总之,池淮州信了蒋女士的话。
可当他看到穿着一件米色大衣,容貌精致,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后,眉心忍不住狠狠的皱了下。
顾笙儿同样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妈说,来接我的那个她的好朋友,是你?”
她还以为她妈妈的朋友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呢。
不用多说,走到这一步,两人也都明白了双方父母背后的计划。
来看烟花的人潮越发的拥挤,热闹喧嚣宛若融化夜晚这片寒意凛凛。
两人很有默契的将这场闹剧慢慢的在心里消化。
顾笙儿扬了扬手中的两张VIP票,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面上微微一笑,看上去仍是十分的镇定:“那池先生……一起去看烟花吧?”
池淮州沉默了几秒,最终,也只是淡声说了一个‘好’字。
两人一起往南湖广场的入口走去。
尽管是极佳的VIP位置,但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入口处,一片熙熙攘攘。
顾笙儿被旁边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挤了一下,差点还将脚给崴了。
池淮州 顺势拉了一把她的手腕,让她往自己的方向靠了些。
面对旁边几个年轻男子的‘围剿’,顾笙儿不得已贴紧了池淮州的身体。
男人高大的身躯,宽厚的肩膀,几乎是让人条件反射的产生了一种安全感。
一种……让人在遇到麻烦事之后,忍不住贪恋的安全感。
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太近,所以从简安宁那个位置看,他们就像是牵手……拥抱。
“我们的位置是北区6排27号和28号。”顾笙儿再一次看了一眼手中的票,确认了一下位置,“额……北区?”
她眼神有些茫然的望了一圈,这会脑子里有点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好在身边有池淮州。
他方位感十足,直接领着她往北区的方向走。
简安宁就那么看着池淮州带着顾笙儿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她微微垂下了眼,避开他的视线。
池淮州没有停顿的掠过了她的身边。
简安宁不由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不仅带了一张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不说,又将白色羽绒服上的帽子,戴在了头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这会他一定没有认出自己。
顾笙儿和池淮州的位置就在她的旁边。
准确点来说,池淮州的位置是和她挨着的,顾笙儿挨着池淮州,三人连成了一条线。
可是池淮州却与顾笙儿做了一个交换。
顾笙儿也没多问。
简安宁却清楚的看见,坐在顾笙儿旁边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兴许是顾笙儿年轻貌美,那个男人自从顾笙儿出现后,眼神就一直落在她身上没移开过。
垂涎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
池淮州不过是将顾笙儿放在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罢了。
这是他的绅士风度。
片刻后,顾笙儿在简安宁的身边坐了下来,简安宁也是直到这时,才近距离的,又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
看清楚顾笙儿的那一瞬,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很般配。
女人温婉大方,笑容明媚,眸中清澈,有种不染世俗尘埃的干干净净。
无论是外在的容貌身高,家庭背景,亦或者是内在的三观品行,道德修养……
都很相配。
简安宁屏着呼吸,缓缓的收回目光,身子微微往后靠着座椅,抬眸望向辽阔的夜空,让自己转移视线,转移心思。
她被关在家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本来出来看这一场烟花秀,是来放松情绪的,却没想到,这会自己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的像是弦一样紧。
就在简安宁恍神的那一霎,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倒数声。
“十、九、八、七、六……”
人声鼎沸的浪潮,让顾笙儿情不自禁的融入,嘴里也跟着倒数了起来。
这会她是开心的。
原本一个孤零零的旅行,突然之间就变丰富起来。
“三、二……一!”
‘砰!’的一声巨响,一朵朵烟花升向夜空,在辽阔的夜幕下绽放。
五彩的烟花在空中变化成各种漂亮的,绚烂的,震撼的图形。
简安宁黯淡无光的眸中映衬着那抹绚烂的色彩。
而身边另一个女孩眼里却始终像是有光。
当看到夜空上方,烟花化成一面红色国旗的模样摇曳时,顾笙儿心潮隐隐澎湃。
她下意识的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对着烟花许愿。
这一举动,让长时间一言不发的池淮州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她的那个愿望许的有些长,足足过了一分钟,才见她睁开眼,放下手。
顾笙儿一睁眼便看见池淮州打量自己的目光,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你该不会觉得我……傻乎乎的吧?”
对着烟花许愿这种事情,看上去好像有些幼稚。
池淮州摇了摇头,像是随意地说了一句:“挺浪漫的。”
顾笙儿耳根立马红了起来,想起了他们因为相亲的事,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顾笙儿告诉他,她性子慢热,不相信一见钟情。
池淮州却平淡的反问了她一句话=,当时的原话,顾笙儿直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落的记得。
他问,‘顾小姐真的是中文系的吗?有关中文的学科应该是一个很浪漫的学科,一见钟情,在中文研究里,应该也是个浪漫的词吧?’
这一刻,浪漫的烟花在头顶上方接连绽放。
她坐在他的身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 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绝对。
就比如,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她,居然会因为当初他的一个眼神,念念不忘的惦记了很久。
她在这一刻,无比的确定,自己对池淮州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只是,她无法确定的是,她该不该……将深藏在自己心里的一切,平静坦荡的告诉他。
某种暗暗滋生的情愫像是一片燎原的火焰,掠过顾笙儿身上的每一寸,越来越烫,就连她的脸儿都红扑扑的。
他不过随口一问,她的表情就不太正常了。
尽管如此,池淮州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可是顾笙儿却鼓足了勇气问他:“你就不好奇,我刚许了什么愿吗?”
池淮州的嘴似乎比脑子的反应快了一点。
他没深想,便顺着她的话问她:“许了什么愿?”
顾笙儿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我愿他逐梦蓝天,起降安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