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嫣很快就感受到了这名‘女佣’的不对劲。
‘她’没有一个女佣的素养。
比如,‘她’做的饭不大好吃。
平时在家里,也不是那种轻手轻脚的。
‘她’甚至脾气不大好,有点儿‘暴躁’。
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将那锅碗瓢盆摔得砰砰作响。
池嫣被这巨大的动静,吵得在床上躺不下去了,便伸手摸着墙壁,缓缓地朝着外头的方向走去。
这屋子虽然很小,但池嫣才住过来不久,又看不见,再加上她平时也只是躺在床上不出门,对外头一点都不熟悉,一路走过去,又是磕磕绊绊的。
就在她还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好像听见阔步朝她走来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只手用力的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劲太大了,那种宛若随时都能将人手骨捏碎的疼痛感,让池嫣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
尽管内心的情绪错综复杂,可是她开口时,却是无波无澜的腔调。
对方没有给她回答。
池嫣这又想起王叔事先说过的,‘她’不会说话。
就那样沉默相对了一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缓缓的松开了。
“如果你不愿意照看我的话,那你可以离开了,你在这干了三天,工资我会以三倍的价格给你,对不起,麻烦你了。”
池嫣说完,静待着对方的反应。
可是对方始终没有回应她什么。
“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你就敲一下桌子好吗?”
裴西宴心底泛着如寒冰一般的冷意,一动不动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女人。
眼底,却似惊涛骇浪般翻滚。
池嫣看不到他此刻的痛与狼狈。
他没怎么下过厨,为了给她熬一口鱼汤,手在切鱼的时候被割破了,血还没止住,正滴滴答答的往地板上掉。
因为厨房太小,太拥挤,他人又高大,转身的时候不小心又将置物架上的东西都给撞翻了,导致置物架上的锅碗瓢盆掉落了一地,让他手忙脚乱,他正心生烦闷的时候,又看见池嫣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差点摔倒。
他简直要被她‘弄死了’。
“你能不能回应我一下?如果你愿意离开的话……”
“我不愿意。”
池嫣愣了下。
“我不愿意。”
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只是那声音,是一个机械化的女声。
是对方拿手机输入了文字,然后转了语音。
池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琢磨着,王叔说对方连说话都不会,兴许是个可怜人,在外找工作不容易,她肯定十分需要这份工资。
想到这,池嫣也没多说了。
她默默的转身,往屋里走去。
隔了一个小时,池嫣听到房门被扭动门锁的声音, 这会她正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浴室小又湿漉,她眼睛不方便,在浴室穿衣服有些麻烦,就回到了房间。
她刚准备换衣服,外头的人就直接将门推开了,换做平时,池嫣会觉得这种不打招呼就进门的行为很没礼貌,心里会有反感,但这会哪怕自己赤身裸体被一个她没见过的陌生女人看见,也已经激不起她心中太大的波澜了。
那一场大火,烧死了她的亲人,烧光了她的全部,让她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这个世界苟且偷生着,她麻木的在这暗不见天日的世界里渡过一天又一天,她甚至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快点走到这生命的尽头……
池嫣继续脱着自己的身上的衣物。
她拿手慢慢摸索着那件睡裙的正反,好不容易确定了哪边是正,哪边是反,手上却别扭的怎么都套不上。
就在这时,‘她’过来了。
无视一切的,直接帮她将衣服穿好。
‘她’的手,比一般女人要大很多,指腹无意间摩挲过池嫣的肌肤,带给人一种粗粝的温热感。
然而,池嫣还是没有什么感觉。
裴西宴觉得,他现在这会就是将她给压在床上C了,她也不会见得……有任何的感觉。
他一双眼,发红的盯着她。
垂放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攥紧了拳头,他穷尽所有的隐忍和克制,才将心头那股怒意与冲动,给压下去。
可池嫣还是看不到。
*
在那间不足八十平的房子 里,她与‘她’度过了一段时光。
无法形容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
他们之间,没有言语的交流,可就是那阵无声无息却终于撕裂了池嫣心中的一小片黑暗。
有那么一点点的光,透了进来。
很多的她看不到的小细节,正在慢慢的填充着她的生活。
某个午后,池嫣坐在房间的飘窗上,打开了收音机。
她指尖落在收音机的按钮上,仍是摸索着,试探性的摁了几下,捣鼓了很久,忽而,一阵呲呲的电流声过后,她听到收音机里传来一阵字正腔圆的播音腔。
电台主持人正在聊着财经新闻。
苍白消瘦的手缓慢的从收音机上落了下来,她安静的听着外界的声音。
池嫣已经与世隔绝很久了。
所以,当她听到主持人说华国裴氏财团于前日正式宣布破产,京州经济格局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她竟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她的身体,她的脸色,都十分的僵硬。
这些日子,她在刻意的遗忘。
可再次听到那个名字,想到那个男人,池嫣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有些发疼,发软。
她拼尽全力的想要遮掩什么,可是越慌,越乱。
她更不知道的是,她此时每一个细微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落入了裴西宴的眼底。
男人双手抱胸,身子微微往后,靠在她对面的那扇房门上,看着她的慌张无措。
心想,真是个笨蛋。
怎么会那么愚钝呢?
他有时候站在她眼前不过两步远的距离,她都感受不到他,他躺在她的床上,她还是察觉不到,她洗澡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着,可是她就那么赤身裸体的与他擦肩而过。
裴西宴想,如果这个小瞎子要瞎一辈子,那往后那么长的日子,是不是谁都可以逮着她欺负?
*
裴西宴再一次确定要将自己的眼角膜移植给她,是在短短的两天后。
王叔联系了一名医生过来。
那医生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年纪还这么轻,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现在有合适的机会,你为什么不把握?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就这样?”
“可是,上一次为我做手术的医生,手指被人恶意断了两根,还有再上一次……”
没等她说完,医生看了一眼裴西宴,在他的示意下,匆匆将池嫣未说出口的话打断。
“你放心,这一次,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意外,不论是为你主刀的医生,还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