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打手听令而动,分开去寻。
一个人经过那栋废弃了的实验室时,隐约听到一阵动静。
像是……脚步的声音?
他以为是同伙。
“这里有我,叶少说了分开找,这块我来负责,我……”
话音未落,他感觉一阵疾风掠过他的身边,他抓着手电筒刚想回头,脖颈却被一双如铁掌般坚硬的手,从正面死死地掐住,他手上力道强悍,像是要焊死在他脖颈之上。
那名打手浑浑噩噩地反应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拿刀刺向对面的方向。
可是对方早就习惯黑暗,适应黑暗。
在他出手的那一瞬,准确无误的禁锢住他的手,避开他的反击。
被扼住命脉的男人压根就发不出声音,挣扎不过短短几十秒,便咽了气。
“砰”!
结实沉闷倒地的声响,很快就吸引了不远处同伙的注意。
那人迅速赶来,没想到走得太急太快,没有注意脚下,踩到了一只手。
他下意识的以为那是裴西宴的尸体。
他刚抓着手电筒低下身,要仔细一看……
然而,才半弯下腰身,一把锋锐的匕首猝不及防的从他背后以不失毫厘的精准,插入了他脖颈的动脉!
男人身子当即砸在了地上,又是发出一阵沉闷的一声。
裴西宴握着那把匕首,站在他的前方,阴森森的,宛若地狱阎罗一般,真是来索命的。
而此时叶成风跟随另一名打手走在一起,还在这座偌大黑暗的地牢里,翻天覆地的找。
地牢太大,里头复杂的构造像是一座迷宫。
叶成风知道这是荆祈曾经在京州的一处秘密基地,如今已被废弃,可他过去很少来这里,所以刚在地牢转了一圈又一圈,实际上如同在迷宫里,重复着同样的线路。
约莫又找了个半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叶成风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耐心。
他想,地牢的唯一出口,是一座石门。
那座石门有几吨重。
他是除了荆祈之外,第二个知道石门密码的。
除非裴西宴有通天遁地的本领,否则他不可能逃出去的!
尽管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但叶成风觉得,他应该在某个角落里发臭发烂了。
“倒汽油!”
手下得令,也没有半分迟疑,两人走到这座地牢的入口处,那名手下提起先带进来的汽油,一桶接一桶的往地上一倒。
几百升的汽油像是一条河流一样蜿蜒着,往这座地牢深处的每个角落渗入……
手电筒的光线,冷幽幽的映衬着叶成风那阴险狡诈的脸。
他眼里蓄满了疯狂的报复。
“呵,裴西宴,你早就该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知道,我等一天等了多久吗?”他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终于,我等到了!”
他冷嗤一声,转身要往出口走。
待到他走出这里,他的手下便会放火烧了这。
呵,一把火,以绝后患。
让池嫣连他的骨灰都碰不到。
可他才走两步,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响。
前方猛地亮起一道摇曳猩红的火光!
模糊视野中,隐约可见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堵在了石门的面前,那骨节分明的手上染着血,肆意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火光……映衬着他挑着笑容的脸。
竟然是他!
叶成风脑子轰的一声响,好似裂开一般。
一时之间,他分不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人是鬼。
在那名打手猛地反应过来,抬起手,要将枪口对准裴西宴时,他却在那一刻,落下了手。
握着打火机的手,就垂在与地面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要他一松手,打火机就会落在地上,点燃这满地的汽油。
“你开枪试试?”
那名手下骤然僵住。
闻着满地的汽油味,他握着枪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没死?你……没死?”叶成风干瞪着眼,不敢置信地死盯着跟前的人,不停地摇着头,“怎么可能?”
“你不来,我又怎么敢死?”
“你……你想干什么!”
眼前的局势让叶成风掠过一阵心惊肉跳,身上不受控制的,渗出一层细汗。
裴西宴目光冷冽的像是一把刀子,刮过他身上的每一寸。
“你他妈不是告诉我,他在这等我?“
他?
叶成风思绪慢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明白裴西宴口中的他,是指荆祈。
可是他跟荆祈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宁愿冒着被算计的风险,也不顾一切地要踏进这座地牢里?
就在叶成风思前想后,迟疑不决的那一瞬,裴西宴缓缓地弯下腰身。
叶成风看着那摇曳的火光,慢慢地接近地面那一堆汽油、
稍有不慎,他的脚下将是一片蔓延的火海。
此时的叶成风并没有退路。
他压根就比不过裴西宴的疯!
“你别轻举妄动,行,我这一回真的答应你,让他见你,你冷静!”
“ 把枪丢了,现在就联系他。”
他话音一落,只听见‘啪’的一声,那名打手将手中的枪丢出去几米远。
叶成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他本是设了一场局,想将裴西宴困死在里头,可没想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才是要被困死的那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说道:“他平日行踪就很神秘,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固定电话,这一时半会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具体的答复。”
“那就等你有答复了,再离开这里。”
“……”
地牢封闭的空间以及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叶成风还只在这里面待了几个钟头,就感觉自己要精神崩溃了,他无法想象,裴西宴是怎么在这如同深渊炼狱的地方熬了十天?
而且看他这个精神状态,别说十天了,你就是让他在这生活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事已至此,叶成风只好一边想方设法跟荆祈联系,一边找准时机,试图突破,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方都没有进展。
这么多年来,尽管长盛集团与荆祈家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可事实上,叶成风觉得那个男人,像是天边的一朵云,飘浮不定,谁都抓不住。
他很神秘。
仅有的几次与他见面,他都戴着一张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
他的联系方式从不固定,他不会主动与他通过电话,邮件等一切通讯工具交流。
叶成风获得消息的途径大部分来源于被人转告,而转告他消息的人,从来不是同一波人。
这会叶成风越想脑子越乱。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他的手机……竟然响了!
而那个虚拟的号码,隐隐约约让他看到了些许希望。
在裴西宴冷眼压迫的注视下,叶成风按下了通话键,将手机开了扩音。
双方都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叶成风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是谁?”
“是我。”
干净温润的声线极具辨识度,叶成风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点。
“荆先生,有什么事吗?不,不……”
这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
“荆先生,你现在在哪?”
“嗯?”
知道自己这样问,以荆祈的角度来看,唐突又冒昧,但叶成风这会也顾不上这些,只想快点走出这栋地牢。
“是这样的,有人想见你一面。”
那边倒也没什么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想见我?”他轻轻的笑了一声,语调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件最平常的事:“那就让他来见吧,把电话给他,我告诉他地址。”
这下倒轮到叶成风疑惑了。
他就不问问到底是谁想见他吗?
可这会叶成风没这个闲情逸致深入的去想什么,只惦记着自己能尽快从这栋地牢脱身。
他听了荆祈的话,将手机往站在距离自己几米远的男人丢了过去。
裴西宴伸手,稳稳地将手机抓住,握在了手中。
他关了扩音键,将电话放在耳边 ,他还未出声,对方好像透过电筒,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他好似单单只靠听见的呼吸声,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什么。
荆祈唇角上扬,开口,说了一个地址。
“那我就……等你过来。”
电话挂断。
裴西宴五指用力攥紧,捏的指节发响。
*
荆祈说的地点,有些远。
与这栋地牢完全是相反的方向,但一样的很偏。
裴西宴驱车,沿途经过郊区,驶过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从夜色深沉到天光大亮,仍是没有抵达目的地。
清晨六点。
太阳冉冉而升,久经黑暗的人看到那一抹光后,一直绷紧着眉眼有片刻的舒展。
他打开车窗,晨风带着一抹凉意迎面拂过,眼角余光瞥过乡间小路的两边那一片绿油油的稻田。
距离目的地,终于渐渐的近了。
可连村落也不见了,到处一片破败的荒芜。
一些很久远的记忆,像是带着泛黄色调的画面,一点一点的涌上他的脑海。
裴西宴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了。
可是,他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当年被活生生的困在这荒野之地。受了多少折磨。
车子又往前行驶了几公里,渐渐的,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废墟。
这原本是一座疯人院。
可十六年前,一场大火,将这一座疯人院夷为平地。
侥幸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当时幸存者包括老院长在内也只有六个工作人员。
他们虽然活着,但都因为重伤过度,要不是躺在ICU里,成为永远醒不来的植物人,要不就是因为这场事故深受刺激,疯疯癫癫,没了正常人的意识。
唯一清醒且正常的老院长,也因为年事已高,久病卧床,于今年去世。
裴西宴一袭黑衣黑裤站在那栋废墟前,刹那间,只觉得恍若隔世一般。
他站在那,站了很久。
思绪被扯得很远,很远,以至于当他的身后那个人渐渐的靠近时,他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
“阿宴,你来了。”
荆祈仍是那般自然而然,熟稔的喊着他阿宴。
裴西宴闭了闭眼,没有回头,面无波澜之下,却是一层又一层掀起的骇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冷着脸转身,一拳朝着男人的脸上,挥了过去!
荆祈虽然已经有了预判,却也没躲。
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拳。
“荆祈。”裴西宴一双眼底像是染了血一般的赤红,他低哑着声音开口,“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只会往前走,不会再往回看,所以……我跟你,不会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池嫣是我的底线,一次践踏我的底线,终身是我的敌人。”
几日前,池家别墅的那场大火,种种证据,指向是荆祈所为。
荆祈倒也不否认什么。
他慢条斯理的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擦过嘴角的血痕。
“所以呢?”他像是不在意似的,勾着唇,“你这是记起什么来了吗?”
有些记忆,尽管不是如噩梦一般恐怖,也不是什么痛苦不堪的回忆,可只要裴西宴想起,脑子里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既然决定来见我,那咱们就不急,好好聊一聊。”
裴西宴这会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在地牢里待了十天,又连夜开车赶到这地来,刚刚给荆祈的那一拳几乎将他耗尽了。
他不知道记起了什么,拖着那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又往前走了一段。
这虽是座疯人院,但依山傍水,环境很好。
裴西宴循着记忆里的模样,掠过废墟,沿着一条后山的小路,找到了一处落脚歇凉的地方。
那儿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溪流从中流淌而过。
他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
荆祈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这里,是他们年少时会常来的地方。
荆祈还清楚的记得,盛夏的夜晚,他们总是会找机会偷跑出来,一起躺在这片草地上,抬头仰望头顶那宽敞的星空。
当然,荆祈也清楚记得他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说,荆祈,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的。
那时候的荆祈,身子骨弱,经常生病,像是随时可能都会死去一样。
裴西宴那样一句话,的确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支撑他活下来,逃出这座困住他们的牢笼。
可后来啊,荆祈常常回想。
离开这,一切真的变得更好了吗?
如果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还要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