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嘲弄的笑,从他喉间,低低的溢出,“我跟你之间,立场不同,有什么好说的?”
理清楚?
“不了,我没兴趣再知道我的过去。”
裴西宴的冷漠,像是一座融化不掉的冰山。
荆祈神情渐渐的,变得凝重。
这让原本冷静,克制的人,有种要失控放纵的冲动。
忽而,裴西宴直起腰身,一个箭步冲上前。
他又硬又快的拳头,带着疾风擦过,要往男人身上落去。
荆祈步子往后退了一步,尽管他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堪堪避开了那一拳,但要是与裴西宴比身手的话,他自然及不上他。
大概是继承了他父亲良好的基因,裴西宴身体素质过硬,当年在疯人院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能打。
而他就不同了,那时候他体型消瘦,又容易生病,常常会成为那些疯子们欺负的对象。
是裴西宴……替他挡下了不少的拳头。
可此时看着男人挥拳朝向自己,荆祈眼底,有一丝动荡。
他的第二拳,擦着他的耳边划过。
荆祈躲避不及。
第三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猛地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脏血,手攥紧成拳,用力地抵住自己的嘴,但那鲜血还是肆意的往下流……
就在这时,直升机上匆匆下来一群人。
裴西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没有办法一枪解决掉所有的障碍。
他需要……活捉荆祈,才能向京州警方交差。
那一群人,显然都不是裴西宴的对手。
可在没有得到荆祈的指示下,也不敢向裴西宴开枪,只能赤手空拳与他搏斗。
眼见着他们一个个的倒下,有手下撕心裂肺的冲着荆祈吼:“少主,你还愣在这干什么,快点上飞机!”
荆祈站起身来,看着被团团围住,以一敌十的男人,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
呵,说好的呢?
说好要一起共享荣华,平分财富与权利,要做最好的兄弟呢?
终究,是他先往后退了。
荆祈灰败黯淡的转了身,登上了直升机。
解决掉最后一个堵住自己的人,裴西宴抬眸看向那辆盘旋在头顶的直升机,而荆祈坐在窗户边,也在往下看……
*
顾征见到裴西宴的时候,他身上有些凌乱,黑色的衬衫上染了一抹暗红的血液,虽然看上去不大明显,但他能清楚地问到那阵血腥味。
“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
“人呢?”
“跑了。”
顾征神色探究地看向跟前的人,一双精明敏锐的眼,想要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可是,视线交汇,裴西宴的眼睛幽深的像是看不到底,一时让人辨不出任何的情绪。
“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荆祈和他手上的势力,是京州警方虎视眈眈盯着的。
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成也裴西宴,败也裴西宴。
是裴西宴帮助他们获得这个线索,可也是裴西宴阻碍了逮捕荆祈的计划。
顾征已经揽责。
这一次,少不了重罚。
“只要你不是故意放走他就行了,可是……”顾征盯着裴西宴,欲言又止。
他漫不经意地撩起眼,“你要是想说什么就说,不用藏着掖着。”
“无人机传来画面,我们看到你跟荆祈在天台上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话。”
通过那些画面可以看出来,裴西宴与荆祈之间,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不,准确点来说,应该是那个传闻中的毒枭之子,对裴西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摘了面具,我们清晰的捕捉到了他的人像,这对于我们以后的工作进展也是个好事。”
闻言,裴西宴的眼神,微微怔了下。
荆祈的家族,是红三角最大的势力。
荆祈的父亲,一共娶了八位妻子,生下二十余位子嗣,命薄的,在公众面前露脸之后,没活过第三天。
因为他们身份特殊,于他们来说,行事隐秘些,将自己的藏得严实些,是好事。
可那会在天台,荆祈却毫不犹豫的,主动的摘下了面具……
裴西宴心下一沉,强压着撇下某道极不正常的思绪,冷淡地说道:“ 总之,这件事,我会持续跟踪的,我说了,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裴西宴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顾征自然不会拿出对待罪犯一般的态度,对他咄咄紧逼。
毕竟裴西宴自从深入红三角后,用自己的命涉险,给他们提供了多大的帮助,不言而喻。
不管他过去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现在,顾征已经无法再去怀疑他的信念了。
他知道裴西宴最终要做的是什么。
*
裴西宴从娱乐会所出来后,一路驱车往前,漫无目的,不知要到何方。
偏偏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个电话。
是……池淮州打来的。
“你现在在哪?”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刻意压制的情绪。
“在路上。”
“是这样的。”池淮州说,“嫣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发高烧了,虽然有医生帮忙治疗,却也一直不退烧,睡着的时候,会说梦话,不停地喊你的名字,可能是受妈妈的影响,宝宝情绪也莫名不对,最近这几天,特别的难带,我,爸妈还有月嫂,佣人,护工,一个能哄住的都没有,医生检查过了,也没发现生病……”
就是如同着了魔怔一样的。
池淮州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裴西宴的心上。
他绷着身子,双手用力地攥紧了方向盘。
“我回来,我马上回来!”
池淮州知道依照裴西宴现在的处境,与池嫣母子稍微避嫌,隔开些距离也是好事,但池嫣和孩子这会需要他,所以,池淮州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好给裴西宴打这样一个电话。
裴西宴将车开的很快,在前方路口,一个调头,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山河公馆。
此时,已经快是清晨了。
浓重的墨色从天边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细微的光亮。
裴西宴大步流星地冲到了池嫣的病房,一眼便看见女人虚弱地躺在床上,她手上打着点滴,一张小脸,皱的很紧,她揪着眉心,嘴上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嫣嫣。”裴西宴单膝在床边跪了下来,轻轻地握着她的一只手。
内心一阵愧疚,他低声跟她说了好多句对不起。
池嫣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阿宴哥哥。
“我在。”
“有点疼。”
他立马紧张起来,心口如横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一般,压得他喘不上气,“哪里疼?”
池嫣又不搭话了。
裴西宴喊来医生,医生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能……是心病。”
裴西宴缓缓地垂下眼,“我知道了。”
这一段日子,他只能争取多陪在她的身边,让她度过这一段难熬的时期。
他在病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后,月嫂将晚上哭闹不睡的小孩,给抱到了裴西宴的身边,她脸上也有些为难,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却见裴西宴让她噤声。
“行了,把孩子放在这吧,我来。”
他从月嫂手里接过孩子。
他一手狼狈,身上还染了些血,浑身上下,分明是冷冰冰的气息,可是小家伙却还是往他的怀里蹭了又蹭,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
让月嫂错愕的是,不出几分钟,小家伙竟然乖巧的睡下了!
她长吁了一口气。
就这样,裴西宴一边陪着池嫣,一边陪着儿子。
看着他们渐渐变得安稳,他的一颗心,也终究没悬的那么高了。
*
翌日清晨,池淮州推门而入。
“这里交给我来看吧,妈喊你下楼吃个早饭。”他眼神又落在裴西宴暗红一块的黑色衬衫上,“先去洗个澡,顺便让医生检查一下?”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眼见着他还坐在床边,也没有要动的意思,池淮州的语气也不禁加重了些,“饭总是要吃的,如果这个时候你也垮下了,池小嫣跟孩子的状况会更糟糕。”
池淮州说到这,裴西宴才稍微被说动了些。
他终于舍得放下抱了几个小时的孩子,也终于肯从她的床边站起身来。
他神色有几分麻木的从池淮州身边掠过,一声不吭的洗漱,吃饭,而后又很快的回到了这间屋子里。
池淮州眼神有些不对劲。
总觉得裴西宴现在这样,像是被人下了蛊,抽了三魂七魄似的。
他走出池嫣的房间,暗暗在心里想,把裴西宴叫回池家,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就在这时,放在口袋里,嗡嗡震动的手机,将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池淮州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掠过那没有存储的电话号码,瞳孔有片刻的紧缩。
他下意识的将那个电话给挂断。
可对方却没有迟疑,紧跟着又打了过来。
一次,两次,三次……
池淮州被磨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将那个号码给拉黑了。
可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又响了。
不过这一次,是他的队友打来的。
“池哥,你人现在在哪?”
“我还能在哪,不就在家待着,你什么事?”
“那个……”
对面似乎觉得难为情,支支吾吾,磨得池淮州心里更躁。
“有话就说!”
“是这样的,池哥,今天有一个女的来大院了。”
“来探亲的?”他不以为意,“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你大惊小怪做什么?”
“不是,那女的是简一鸣的妹妹,也就是……传闻中,跟你有过绯闻的女主角。:”
闻言,池淮州抓着手机的五指,用力地紧了下。
她来京州了?
“所以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池淮州下意识地想再次将电话挂断。
那边急着出声,“她跟她哥哥吵架了,吵得还挺凶的,我住隔壁都听到了。”
简一鸣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全是在扯简安宁跟池淮州的那些旧事。
“简队好凶的,都把人家姑娘给凶哭了。”电话那头,感慨道:“多好看一姑娘啊,你说简队怎么就下得去嘴呢。”
池淮州:“我现在没心情听这些废话。”
说完,再也不给对面有任何多言的机会,池淮州啪的一声将电话给挂断了。
他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个被他拉黑的电话号码上,冷嗤一声。
感情又是在他哥那里受了委屈,又跑到他这来找存在感了。
简一鸣绝对是池淮州跟简安宁曾经那段感情上,最有存在感的人。
池淮州神情难以猜测。
一整天,他都有些低气压。
吃晚饭的时候,池颂文和蒋心眉都一眼看出来了。
“你是不是在家里待太久,也闷出病来了?”
工作的这些年,池淮州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十年如一日的,估计早就习惯了部队生活的强节奏,这缓慢又悠闲的生活,大概让他水土不服了。
“你也还不到三十岁,才二十九呢,年纪轻轻的,别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跟老干部似的,今晚出去玩一下。”蒋心眉在一旁撺掇着,“你在京州也不是还有些朋友的吗?”
池淮州本身就是一富二代,公子哥,年少时,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身边的确不缺朋友。
但后来随着念大学,入伍,再到工作,他的生活开始变得简单有规律。
曾经年少时在京州的那些朋友,如今也没了多大的联系。
若是蒋心眉平时说这种话,池淮州肯定冷不丁的就给拒绝了,可是这一次,他竟出其不意,淡淡的嗯了一声,“行。”
吃过晚饭后,池淮州直接开车出去了。
将车子在京州环线上来来回回地兜了一阵风后,他觉得那沉闷的心口,似乎舒服很多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队友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哎,不行啊,池哥,你有时间吗?你还是会院里一趟吧?”
他口中说的院里,就是平时供他们住的大院。
池淮州一手掌控着方向盘,一手撑在车窗边沿上搭着。
“又怎么了?”
对方明显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
其实,不用他说,池淮州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这大概才是他感到无奈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