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经过变声器的处理传到叶成风的耳里,早就变了调,再加上因为du品而让他脑子里出现致幻,以至于他压根无从分辨眼前的人。
可听他的那些话,他是……来寻仇的?
叶成风知道他得罪的人不少。
这些年来,向他报复寻仇的人,也不在少。
但叶成风一点都不怕这些,毕竟叶家有后台,有背景。
可眼前的这个人,阴森诡异的如同地狱阎罗。
真像是来索命的。
而且他说的话,奇奇怪怪。
前世?今生?
叶成风脑子里一片混乱,“你……你到底是谁?凡事可以先商量,一时冲动,只会害死你。”
哪怕此刻已如砧板上的鱼肉,但叶成风仍是不死心的挣扎。
站在他跟前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灵魂像是回到了前世,那个寂静冰冷的深夜。
“二十三刀……你在她的手上划了二十三刀。”
叶成风隐隐约约中,听出了不对劲。
“你弄错人了!”
什么二十三刀?
他完全不知道!
叶成风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手腕上一阵刺骨的冰凉。
那匕首的利刃正抵在他的手腕上,用力地往下压!
锋锐的刀刃划破肌肤,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尖往地上滴落。
叶成风苍白着一张脸,疼的面目扭曲,脸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可裴西宴竟然也 没好到哪里去。
他握着那把刀的手,在轻轻的颤动着。
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连刀都握不稳。
“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
昏暗中,叶成风只能模模糊糊看出男人的身形。
他总觉得这应该是一场梦,可是手上传来的剧痛在清晰的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裴西宴缓缓的闭上了眼。
他知道,这个时候该以千倍,万倍的痛苦,将这一切加还给他。
池嫣也曾告诉他,他前世的确这么做了 。
可这一刻,他……却收回了刀。
染着血的刀,在他手上转动,他面上冷冷淡淡,无波无澜,可不经意之间,他的掌心,握紧了那锋利的刀刃,似乎只有用这样的疼痛逼迫自己,才不至于让他将这刀尖捅进叶成风的心脏,割烂他的脖颈。
男人冷冷淡淡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我想要什么都能给?”
叶成风思绪滞缓,隔了好一阵,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活着走出这里……”
他咬了咬牙关,“我都给你。”
黑暗中,叶成风听见男人轻嗤一声,“我要的不多。”
他手里拿着那一朵干枯的红玫瑰,走到他的跟前,“我要一千朵红玫瑰。”
“一千?”叶成风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说道,“我一时半会,上哪给你找这么多?”
话虽这么说,可背地里叶成风其实也松了一口气。
他有所目的才好。
这样他还能有喘息的机会……
“找不到?”跟前的男人轻描淡写道:“那就去死吧 。”
“等一下!”叶成风稳了稳心神,“我找,我马上去找!”
他顿了片刻,又说:“ 不过你总得给我手机让我联系吧?你这样困着我,我从哪上给你找?”
就在他话音落地的那一瞬,他手上的锁链似乎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一下便自动的全部散开了。
叶成风身子虚软的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个手机丢在了他的跟前。
被捆绑久了,叶成风四肢都僵硬了,他手上哆嗦着,捡起地上的那个手机。
他先是拨通了唐卿礼的电话。
“风哥?你去哪儿了?”唐卿礼纳闷地道:“那会包厢不过停了十几分钟的电,来电之后你怎么人就不见了?我打你电话也不接,你这个精神……”
唐卿礼本想说,就叶成风磕了药后的这个精神状态,他这样招呼都不打的就走了,他也很担心,可话说到一半,他像是有所顾忌,欲言又止。
叶成风用力地攥着手机,恨不得将它捏碎。
他又抬眸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
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融入这昏暗中,无论自己怎么睁大着眼,仔细的看,都看不清楚那掩藏在面具之下的容颜 。
这男人是有通天遁地的本领吗?
竟然在包厢中,将他带走,却还让人没有察觉?
停电,混乱,所有的一切发生在他失去知觉,毫无意识的那一刻。
每一分一秒都准确的踩在了那个点上!
叶成风在痛与挣扎中渐渐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算计。
眼见着男人握着刀的手,一点一点的逼近他,叶成风咬碎牙关,心一狠说道:“给我准备一千‘红玫瑰’。”
“什么?”唐卿礼以为的耳边出现幻听了,“一千?怎么突然……要这么大的量?”
叶成风偏偏不能直言,只能说:“我自己要。”
“这……”唐卿礼犹豫了片刻,“这太多了,我一时半会拿不到。”
唐卿礼越想越不对劲,“风哥,这么大的量,你怎么不去找那人要?”
电话没有开扩音,可在这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听到的僻静之处 ,唐卿礼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裴西宴的耳中。
叶成风听到唐卿礼提起那人时,脸色也有变。
他明显迟疑了。
“风哥,你怎么了,到底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
唐卿礼还想说点什么,电话那头却直接挂断了。
他再打过去时,已经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那人是谁?”
裴西宴目光停在叶成风脸上,眸光深邃,像是泛着锋芒的利刃。
叶成风隐约觉得这人的目的不单纯。
他不是单纯的想要他的命,也不是单纯的想要那一千朵‘红玫瑰’,他说他要的不多,可叶成风心底却生出一种可怕的幻觉,他觉得他像是长着血口的野兽,要毁天灭地,吞下所有的一切。
不止一条命,不止一千朵玫瑰。
可能是无数条命,无数朵……‘玫瑰’。
他没有说话。
直到那把刀再次抵在他的脖颈。
叶成风这才绷紧着嗓音开口:“那人也是我的朋友之一,他手里有‘货’。
“给他打电话。”
叶成风晃了会神,没动。
可是那刀子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了!
他身子猛地一惊,回过神来。
叶成风试图拨通那个电话,但……那人神神秘秘,说实在的,叶成风没有什么把握。
不过这一次却出乎他的意料,电话只响两声就被接通了。
叶成风试图留下一些痕迹,说出自己这番诉求,好让对面的人 有所察觉这不对劲。
却没想到那人不以为意地道:“要就来拿,老地方。“
那是一道听似温和的声音。
裴西宴像是在哪……听过。
但一时又记不起。
没等他深想,电话很快被那边主动挂断。
叶成风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法再深入的东躲西藏些什么,“东西会放在锦瑟苑,你若是要,就让人去拿,但是……一手交货,一手放人。”
锦瑟苑不同于一般的娱乐会所,那里一般接待达官权贵,显赫政要,不是有钱就能随意进出。
叶成风是锦瑟苑的股东之一。
那里是他的地盘。
说完,他抬眸看向跟前的男人。
男人手里握着那把匕首,用力的攥着,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那宽阔深沉的身形更是绷的像弦一样紧,他从头至尾都像是在竭力的隐忍着什么。
叶成风细细地打量着跟前的人。
骤然之间,他脑子里浮现了一个身影。
“你是裴……”
叶成风目光死死地瞪着跟前的人,想说出那个名字,可最后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按理来说,裴西宴那人睚眦必报,手段毒辣又果断,如果他真要报复他的话,也不至于这般遮遮掩掩,还带着个面具装神弄鬼,说那些奇奇怪怪的鬼话。
很快,叶成风在心里自我否决着。
他思绪猛烈的挣扎,他想不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绑架他,试探他,还要那么多‘货’的人,到底是谁?
*
裴西宴最终还是没让人去锦瑟苑拿那些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将叶成风……给放了。
秦森不明所以,他以为裴西宴这次真的是冲着了结叶成风去的,毕竟那日坠海事件,差点真让池嫣死在了叶成风的手里。
“一千朵‘红玫瑰’只是我试探叶成风的幌子。”裴西宴坐在办公桌前,身子微微往后仰着闭上眼,试图放空自己,“他迟早得死没错,但不应该死的这么轻易,他还有他的……‘价值’。”
“裴总,你的意思是?”
秦森嘴上这么一问,实际上跟在裴西宴身边这么多年,也心知肚明裴西宴如今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叶成风肯定得死。
但死一个叶成风不算了事,他的背后有方毅生,方毅生的背后,还藏着……一条毒蛇。
环环相扣。
只有彻彻底底以绝后患,才能保证……他想要的未来。
裴西宴点了一根烟,慢慢的抽着,像是在复盘往事:“嫣嫣那部电影首映的第一天,她就遇到了杀身之祸,要不是那天我在她车上,她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至于为何如此,当然还是因为她拍摄的那部电影题材太过敏感。
那部电影讲的是什么?
讲的是二十余年前的一场缉毒扫黑行动。
那部电影在为他的父亲裴怀瑾喊冤。
也在告诉众人,那次行动,出了内鬼,而且不止一个。
池嫣利用社会舆论,推波助澜,在为一个尘封二十多年的事故 ,找一个真相。
可真相的背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
电影上映后,上头便下了封杀令,不允许这部电影上映,而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是来自京州政府,也就是以方毅生为首的团队。
那时,裴西宴的确在背后花了不少的劲,才和池嫣一起推动这部电影面世。
“我还得知一个有趣的消息。”裴西宴抬手,掸了掸烟灰,讽刺的笑了声,“方毅生二十余年前曾经在京州刑侦大队任职过。”
“所以,您怀疑池小姐遇到的那场杀身之祸与方毅生有关?也怀疑方毅生……可能是当年的那个……内鬼之一?”
裴西宴不置可否。
“总之,叶成风身上攥着一些关键性的东西,他的身上牵扯着方毅生和长盛集团。”
毕竟根据目前所能查到的线索来看,表面干净,行事低调的长盛集团背后其实有一条与黑色产业相关的贸易链,而长盛集团幕后的实际掌控者是方毅生。
京州市长方毅生兴许暗中早与恶势力勾结。
而那股恶势力极有可能与二十余年前九一五事故中的那场恶势力有关。
“除此之外,通过这次对叶成风的试探,我知道他的背后还有一个能随时随地给他提供大量毒品的男人……我的直觉,那个男人就是那条藏在暗处的毒蛇。”
现在他已经打草惊蛇了。
就在这一念之间,裴西宴脑海里,忽而涌现一些杂乱无章的画面。
他好似回到了池嫣跟楚辞被绑架的那一次。
那是在城北的化工厂,也就是二十余年前九一五事故发生的地点。
他听见男人温柔却又诡异的声调,他说——
‘抱歉,我并不想让你死。’
‘我是谁?我当然是你的老朋友。’
‘……’
裴西宴还未来得及深想,画面交错,他一下又溺在了深水里。
脖颈被水中的藤蔓给狠狠的缠住。
绝望之际,一根绳索丢到了水里。
他的眼中,映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抓在绳索一端的,是一只好看修长的手,骨节清瘦,修长如玉,冷白的腕上,纹着一朵暗红的罂粟花。
‘阿宴,别怕,我会拉你一把,永远都会。’
可再后来,他又听到了他心有不甘的质问。
‘说好的这一生,互不背叛,生死都要在一块呢?阿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丢下我?’
那是同一个声音。
无论温柔,诡异还是……心有不甘。
脑子里越来越拥挤,像是有无数只蝼蚁在一点一点的啃噬着他的脑髓。
裴西宴骤然心烦意乱。
他用力的闭上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通知顾征,让他找个机会去锦瑟苑查一下,我想……他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秦森点头,按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