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嫣人生中的第一次过年不在京州，不在父母身边。
除夕那天的晚上，池嫣想去看烟花。
“听说今晚南城这边有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她似乎特别喜欢看烟花？
记得之前，她就有邀请过他一起去看这玩意的，不过那时候裴西宴失约了。
尽管天气不大好，可池嫣却还是想拉着他一起去看看，顺便在这异乡之地找找年味。
“年味？”听池嫣那么一说，他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是什么味？”
“就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啊。”
热闹，团圆。
这两个词在裴西宴过去的人生里，像是从未与他沾染过片刻的关系。
池嫣看到了他那向来不起波澜的眼底，宛若掀起一丝涟漪。
她赶紧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走吧，阿宴哥哥。”
没等裴西宴有所反应，她便牵着他的手出了门。
今晚烟花秀的地点就在距离酒店一个多小时车程的海边。
沿海区域，有一座漂亮的广场。
两人一起赶到那的时候，现场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
热情喧闹的气氛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在近海的区域，有几十艘帆船一字排开，正在上演着美轮美奂的光影秀，紧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齐齐升上高空，在辽阔的夜幕中绽放，与光景交融，场面震撼。
池嫣兴奋地拿下手机，拍下了许多张照片。
忽而，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人，眼神里，充满期待：“阿宴哥哥，我们也拍一张吧。”
裴西宴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她什么。
即便一开始，他是真的一点都不适应这种场合。
在所有人都为之狂欢的时候，他身上的清冷，孤寂，显得很另类。
他很高，池嫣举着手机拍也不方便，都没有办法让他找一个完美的角度入镜，裴西宴看着正拿着手机左摇右晃的女人，轻轻地笑了声，而后，他伸手将她的手机拿过。
“这个角度可以？”
池嫣抬眸看了一眼，只见两人都完美入镜，为了配合她的身高，男人那双修长的腿，还微微往下弯曲了点。
她点了点头：“可以。”
池嫣按下手机拍摄键的同时，猛地侧身，亲在了他的右脸上！
那片唇柔软的触感让裴西宴微微怔了片刻。
池嫣很快的从他的手里拿过手机检查。
她跟裴西宴其实很少有合影，因为他不是一个喜欢拍照的人。
然而两人同框的照片却让池嫣自己都移不开眼。
“把照片发给我。”
“嗯？”
池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拿过手机，将照片传到了他的手机上，随即，他又将那张照片设置为了屏保，动作干脆利落的一气呵成。
见到这一幕，池嫣偷偷的勾了下唇角。
这场海上烟花秀一直会持续到晚上十二点。
池嫣看了一眼时间，此时距离十二点只有半个小时了。
“我们留在这跨年吧。”
她想跟他一起，等待新年的钟声响起。
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件特别有仪式感，又觉得浪漫幸福的事情。
尽管裴西宴从前的人生从未有过这样的仪式，但他仍是十足耐心的陪着身边的人。
怕她在海边待着会冷，他又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肩头。
“你就穿了两件，你把衣服给我了，那你会不会冷啊？”池嫣看了一眼这会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的男人，条件反射地想将那件带着他温度的大衣还回去，然而，却被他摁住了要去拿下大衣的手。
他眼尾上挑，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说：“我冷 ，你抱抱我就可以了。”
抱抱？
池嫣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伸手揽过男人劲瘦的腰身，依偎在他的怀里，脑袋就贴在了他的胸膛上，用力地抱住了他。
分明人声鼎沸，可那一刻，池嫣耳边仿佛只有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零点的钟声悄然而来。
伴随着天空中烟花绚烂绽放的声响，以及人群中一声又一声，新年快乐的道贺，池嫣踮着脚尖，将唇覆在男人耳畔，也如愿以偿的说出了那句：“阿宴哥哥，新年快乐，愿你新的一年，事事顺遂，得偿所愿。”
事事顺遂，得偿所愿。
裴西宴轻轻地扬起了唇角，抬手抚摸过女人精致的小脸，“宝贝的祝福，我已经收到了，新年快乐。”
烟花落幕，他牵起她的手，走出了人群，回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车上。
车子缓慢的驶离了热闹的人群，驶入市区夜晚的红灯酒绿。
这一个新年，于他来说，的确十分的特别。
他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阵。
“这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我也很开心，能陪在阿宴哥哥的身边。”
她的每一个字，就跟抹了蜜似的甜。
可裴西宴最近总是会忍不住地想，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实在太过美好，也来的太过容易，是不是到头来只是幻觉一场？
他害怕梦醒的时候。
*
路上有些堵，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池嫣有些累了，去浴室洗了个澡后，便趴到床上，昏昏欲睡。
然而，裴西宴却怎么睡不着了。
他站在床边，已经很久没抽烟的男人，今日却破例，一连抽了好几根。
因为今天是新年。
他难免又想起一些过去跟新年有关的事。
他仍清楚的记得，在裴怀瑾死后的第一个新年，他捂着因为饥饿而疼痛的胃，蜷缩着身体躲在小巷里，被逼下跪，被毒打。
一群人围着他，肆无忌惮的谩骂，嘲笑。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喜欢新年。
都说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可是于他来说，每一年，每一日，都是重复的折磨和煎熬。
那时候，他才六岁吧。
在那座大院里，小小年纪的孩子却成为了毒瘤一般的存在。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的父亲是一个杀人犯，精神病，无辜害死了一百多条的认命。
尽管他声嘶力竭的说没有，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却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甚至，所有人都觉得他身上流着裴怀瑾的血液，未来，他也一定会成为裴怀瑾那样的人。
杀人犯，精神病……
就像是要贴在他身上一辈子的标签。
再后来，他已经不会再去解释，不会试图告诉世人，他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也不会在意别人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觉得，活着就行了。
管别人怎么看。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对自己的人生，有特别的期待。
可是池嫣的出现，告诉他，他要成为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未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边。
裴西宴停下了抽烟的动作。
夹着烟的手，缓缓的垂了下来，落在身侧。
他抬头，目光透过那扇窗，望着窗外辽阔的夜色，思绪一时有些杂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