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西宴没有理会池嫣眼中的惊愕,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着,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总之,自此以后,那院长就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再加上裴西宴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其他的小朋友是不同的,他总是格格不入,所以被孤立,被冷落也是常有的事。
他在孤儿院里举步维艰。
吃不饱,睡不好。
十岁那年,他终于忍不住了,因为一个馒头,他误伤了一个小孩,将小孩的胳膊都给折断了。
院长终于找到契机,给他定罪。
说他有暴力倾向,像条疯狗似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乱咬。
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检查,精神正常的他,却被强行留在了那座疯人院。
池嫣已经不敢再听了。
她与他相遇的那年,他十五岁。
她本以为那时候的他,就已经够不幸了,没想到在此之前,他早就经历了如炼狱一般的人生。
“疯人院里的生活实在是太糟糕了,我曾经无数次试图逃出来,可是每一次却都被人抓了回去,不过好在四年后,我还是出来了。“
“怎么出来的?”
他讽刺的勾了下嘴角,点了一根烟,待到慢条斯理的抽了一口后,才又说道:“因为想将我囚禁在那的人,被人杀死了啊。”
被……杀死?
池嫣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唇,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裴西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知道她此时的想法。
“你在想,人是不是我弄死的?”
被他一针见血的戳中了心思,池嫣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的选择。”
“……”
这样一句话,何其的重,像是一座山,在往他的身上压。
“人不是我杀的。”
他最终,还是说了那么一句像是解释的话。
从疯人院出来,十四岁的裴西宴便在凯旋门那座最大的格斗生死场打拳。
他本就生的高大,大概是继承了裴怀瑾良好的身体素质,一身硬骨头,稍微训练,十四岁的少年,就在那里打出了一片天。
短短一年的时间,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那里,除了比赛获得的高额奖金,还有人会出天价佣金,雇他当打手。
这样获取金钱的方式虽然野蛮粗暴,但总好过一无所有,流浪街头。
他那短暂的一生,像是有无数人,伸出了无数的魔爪,将他往暗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拖去,直到十五岁那年……他住进了富人区,遇到了那耀眼的骄阳,纯洁的月光。
裴西宴永远不会忘记她掌心里的那颗糖,也不会忘了那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还有小姑娘的那一声‘阿宴哥哥,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想到这,裴西宴闭上了眼睛,光影下,那优越分明的轮廓线条绷的有些紧。
有她‘陪伴’的那三年,尽管外头仍旧险象环生,荆棘遍布,他被欺辱,被背叛,好几次都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对他来说,却也是没那么难熬的三年。
可十八岁,他不得不告别这一切,告别她。
他的告别悄无声息,甚至没敢当着她的面。
在裴氏财团的那些年,是他不愿意回想的几年。
所幸,二十三岁,他终于又回到了华国,回到了京州。
待到他二十五岁的那年,小姑娘终于也十八岁了。
然而,后边的故事,他似乎也不想多说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池嫣却鼓起勇气,忍不住问他,“你能跟我说说四年前,在我十八岁生日那晚的……那个电话吗?”
“这难道不是我该问你的事吗?”
毕竟四年前,他的那通电话目的很明显。
他盛装出席,下定决心,想要走到她的面前。
藏在心里见不得光的爱恋,偶尔,也想窥见天日。
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好多年。
可是她拒绝了。
“对不起……”
池嫣知道这三个字,是最无力苍白的。
听到那声对不起,他愣了片刻,直到他点的那根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他的指尖,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无谓的笑了声。
她的拒绝,情有可原。
只是那一年,他厌倦了一切,想与裴氏财团分道扬镳,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那一天,她愿意让他走到她的跟前,他是想回头的。
可是,她的拒绝让他失去了选择,也丧失了回头的机会。
那绝望的窒息感,像是一根勒住池嫣脖子的粗绳,让她连呼吸都在发颤。
他看出了她情绪的不对劲,尽管很想知道,但也没有再追根到底的问她,为什么要在四年前说那样的话?
那一句——裴西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谁会想要跟一条疯狗在一起?
“抱歉,四年前的话,我不是刻意那样说的。”
她不知道裴西宴会不会相信。
只是那时候,父母逼着她做了选择。
当他们察觉到她与裴西宴曾经那段走得近的关系时,便严厉的训斥过她,并且向来将她宠在手心,有求必应的父母,还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狠话。
年纪尚且稚嫩的她,经过不知道多少日夜的挣扎,最终选择了……远离他。
那时候,池嫣并不觉得自己在裴西宴心里的地位有多特殊,多重要,更不知道已经到了无可替代的地步。
她想,或许他终有一天会遇到更适合他的人, 有更美好的开始。
池嫣始终无法释然。
她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在裴西宴直勾勾的注视下,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跟前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从那个角度看去,男人的脑袋刚好贴在了女人柔软温热的小腹……
裴西宴高大的身子,在一瞬间,绷的像是一根弦一样的紧。
“对不起。”她轻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为四年前的那件事道歉。”
往后,她要努力的弥补一切。
努力让他的世界再无阴影。
只剩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