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甄佑为的浑身上下早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甄傲薇抬起头,眼神凌厉的朝向甄燕燕看去。
甄燕燕立刻吓得继续缩了缩身子,举着手慌忙否认,“不是我说的,二嫂,看好你的女儿,自己有想法,就莫要瞎攀扯。”
甄染染一听,瞬间两眼便挤出了泪来,扑向了齐氏的怀中,“母亲,小姑姑是不是误会了 ,染染并没有说什么呀。”
齐氏狠狠瞪了一眼甄燕燕,然后又不瞥了甄傲薇一眼,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后面浩浩荡荡的又是几波人。
甄染染忽而朝向齐氏的身后瞪大了双眼,半晌才不确定的说道,“娘,那些人,是不是外祖他们?”
不可能吧?
外祖他们怎么也被流放了?
齐氏还未转身,以为是娘家终于有人来送银子和吃食了,她就知道爹娘一定不会弃她于不顾的,当下大喜过望的转了身,可当她一转身,却傻眼当场了。
众人只见,不光齐家,就连胡家、徐家也在流放之列。
先前徐家丫鬟秋叶乘坐的那辆马车,此时也成了官差们的坐驾了。
“吁……”
还是那匹马拖着马车,只是马车上的赶车人,早已经换成了押解的官差。
马车上的官差比较年轻,大约二十出头,姓褚名卫。
禇卫也是一名押解头头,他快步走向了先前那批官差的行列,率先说道,“张大哥,你不必等了,上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次牵连甚广,流放了好多人,京城尽半数的人家,都在这次的流放之列了。”
他说到这里,又看向了甄氏那几房人,继续说道,“就那些个人,不论亲近的旁的亲戚,就连先前甄府的奴仆厨子的家人,都给送来了。”
禇卫说完,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这样的牵连,可是亘古未有,闻所未闻啊。
老张听罢,皱眉不已,这样说的话,他们可别指望能从这些人手上弄到什么银子了,这可真是一趟苦差事儿。
其余的官差听了,也都垂头丧气了起来。
大小胡氏率先反应了过来,因为她们也在流放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父母的身影。
大胡氏想扑向自己的爹娘,“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小胡氏也想跟着去找自己的姨娘,“姨娘……”
只听胡老爷长叹一口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甄府出事儿后,我们赶紧回家,想着给你们收拾些吃食和银子来,只刚到门口,一大队官兵便涌了进来,把我们家也抄家流放了,和你们一样,都是南蛮。”
齐氏带着儿女,扑向吏部尚书齐斌那里的时候,得到的也是同样的说法。
只是实际上,齐斌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为了避嫌,为免自己以后升迁无望,特地回家赶紧写了断亲书。
然后,没有用,那些个官兵,谁都不认,照样将他抄家流放了来。
只是奇怪的是,他家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了假货,他都不知道,本来他还气得不行,可当抄家没有抄出多少来,他又暗自高兴。
反正,他也觉得冤枉得要死要活的,那些个真东西被人换了去,也总比真抄家没了的好。
胡老爷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本来他就是富贾一方的大户人家,可谁知道,他家居然也用假货。
可这小贼真是,偷得太及时了啊……
他也觉得自己冤枉得不行,但是幸好,他的家业,也不能让那狗皇帝凭白得了去。
此时,甄屹川也一脸幸灾乐祸的上前打道招呼。
“胡老哥,齐老弟,你们也来了,正好,咱们路上可以作伴了。”
该,谁让这些人那么火急火燎的与他撇开关系,现在好了吧,全都来搭伴了。
齐斌长叹一声,“甄相啊,你就莫要偷偷乐了,这事,怕是有蹊跷啊,咱们这位圣上,真的是昏庸透顶啊……”
胡老爷却是两眼一瞪,“什么圣上,就是狗皇帝!”
胡夫人立刻上前作势要捂住胡老爷的嘴,“老爷,慎言啊。”
胡老爷干脆了当,“慎什么言,横竖就是一死,现在死还痛快些,要是到了南蛮,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他此话一出,众人也只觉得后背发寒,在这个热浪滚滚的日头下,他们甚至连热气都感受不到了。
但现实是,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只不过在日头下行走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胡老爷早已经受不了了,他整个肥胖的身子上,那叫一个大汗淋漓,他只觉得自己要脱水了。
胡老爷立刻喘着粗气,摆了摆手,“不同你们说了,我要赶紧找个地方,去好好歇歇脚,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完蛋。”
胡老爷说话毫不忌讳,可现在,谁都是庶民流放了,谁还管谁说什么?
接下来,甄屹川又接连看到了他昔日的同僚,其中自然有兵部尚书王精,甄府抄家时,那个嘲讽甄屹川最厉害的主儿。
甄屹川眯着老狐狸眼,抱拳一礼,“哈哈,王兄,你也来了,来来来,为兄给你找个好地方休息片刻。”
王精早就累得不行了,他狠狠的刮了甄屹川一眼,直接用力将甄屹川假模假样要扶他的手一把推开,然后自顾自的带领着王家的人走了。
对此王精这样的态度,甄屹川毫不在意,反而乐得不行,“呵呵,这王精与我可是出了名的死对头,这下他王家流放,可不关我的事了吧。”
甄屹川说罢,吹着小曲儿,又去‘接待’,昔日同朝为官,下一个‘好运’的同僚去了。
他在这里忙得不行,谭氏一家人,也越看越心惊,他们的脑子简直都宕了机了,昔日或多或少熟悉不熟悉的人,哗啦啦的来了一批又一批。
就连徐娇娇带着她的贴心婢女,也在徐家流放之列。
此时,徐娇娇的小脸已然煞白一片。
她早间的胃口不错,早膳用了不少,否则,现在恐怕早就受不住了。
秋叶也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向甄溪知。
要知道,她才张牙舞爪的羞辱甄溪知不久,她还没有回到城里,就遇上了被抄家流放的徐家人,所以,她当即被官差赶下了车,就连马车也被他们收走了。
此时的秋叶,那叫一个万分狼狈,反而甄溪知仍然精力十足。
甄溪知与甄傲薇此时,也找了棵大树靠着,两兄妹十分好奇的看向他们那位共同的‘便宜爹爹’,此时一口一个‘老伙计我们同路了!’,又一口‘果然是好兄弟,患难与共啊!’,来回跑个不停,又一脸乐呵呵的模样。
甄溪知撇了撇嘴,“老匹夫整个人好像都活过来了一样,从早上他都不曾吃一口东西,喝一口水,你瞧他的嘴唇都有些干了,难道不知道渴,也不知道饿吗?”
甄傲薇听罢,忽而回过神来,“哦哟,兄长,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忘了给他吃喝了,还有那五十八个部曲,都不能饿着了。”
甄溪知忽而回过了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昨夜我有些兴奋过了头,也不曾吃些什么东西,现在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可是咱们两个容易解决,便宜爹爹那边也好说,那些部曲怎么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甄溪知也跟着甄傲薇一起喊道,‘便宜爹爹’了。
甄傲薇忽而指了指其中一个部曲身上的包袱,“那里面不是有麦麸饼子吗,先让他们凑合着吃点,你去使点银票,向那些官差买几个水囊,拿回来,我弄点灵河水给他们补补体能。”
接下来,人会越来越多,为了应对之后很有可能发生的一系列不可控的事情,这些部曲可是很好的打手及劳动力,可不能浪费了。
当然,她早就看见了在徐家那群庶民中,努力缩小自己身影的徐娇娇主仆,甄傲薇一定会记得留两个麦麸饼子给她们主仆的,她保证。
甄屹川手上的部曲远远不止五十八个数,一部分部曲都各分给了甄傲薇和甄溪知两兄妹,再加上,甄屹川派出去给他办事的那些部曲。
整个甄家,居然养了一支足有千人的部曲。
甄府不是武官,但就算是文官,哪个又不曾养一些部曲防身,只是明面儿,谁也不曾拆穿罢了。
那要是武官的话,部曲人数就只会多,不会少了。
只是,这些流放的人当中,恰巧不巧的是,都是些文官。
武官好像被留下了。
禇卫眼看着人集聚得越来越多,一鞭子抽在地上,“啪”一声巨响,“还废什么话,赶紧上路,若是迟了,你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底,以往他们押送流放到目的地,是有指标在手的,只要过半的人到达,就不算没完成任务。
如果人数太少,不光是这些流放的庶民会受到惩罚,就连这些押送的官差自己,都得受到相应的惩罚。
而且只会严重,不会轻判。
可是,南蛮的死亡人数实在是太多,去南蛮之地的路上自然也是危险重重,上头却给了他们押解的任务,且这些庶民的存活率,不能低于总数的三分之二,如果能够尽数到达南蛮,就能加官进爵。
若不能完成任务,就要官差的全族来充数。
谁都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变态任务。
所以,没人敢接这项押差头子的活计。
禇卫从小就是个孤儿,他不怕,眼看着同僚都在为难,他便挺身而出。
而跟着他来的人,都是些家里无牵无挂之辈。
他们甚至悄悄的商量过了,万一在路上出了意外,那么反正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各自逃生去罢。
就这样,不管是押送的官差,还是流放的各家庶民们,都在各怀着心思。
有了禇卫的催促,人群再次动了起来,如果他们再不出发,只怕是这长亭方圆百里,都要人满为患了。
可是甄染染却撇了撇嘴,朝向谭氏撒着娇,“祖母,我饿了。”
别说她饿了,就连谭氏自己,此时的肚子都在咕咕作响。
忽然,她看见甄溪知正笑容脸面的和禇卫沟通着什么。
甄溪知手上一张银票模样的纸张递给了禇卫,禇卫一把将银票揣在了怀里,就见他从一辆马车上拿下了三十个空的水囊来。
禇卫他们本来就做好了,若是任务不能完成,就半路逃跑的准备。
所以,这些官差也驾着马车、牛车十余辆,上面都是些满满的各种物资。
这里面装都是些禇卫能够想到买齐的物资,派人以最快的速度购置的。
禇卫将三十个水囊递给了甄溪知,“这些水囊是新的,也是空的,水囊给了你,里面的水,你自己去想办法,你们人数太多了,可以几个人分着用。”
说完,甄溪知将这三十个水囊扛在肩头,然后说道,“禇兄弟,我要和我妹妹,去找些水来,将这些水囊灌满,你看,能否行个方便。”
禇卫点头同意了,但他补充道,“队伍要继续往前走了,也不能耽误了,后面流放的庶民也越来越多了,这样吧,我们去前面二十里地等你们。”
至于甄溪知和甄傲薇去哪里找水源灌满水,他可管不着,以他所知,最近的水源,离此也有个二十里。
他这样说,一边拉进队伍,也不会让两兄妹来回费力白跑一趟。
再者,那条溪水以往本来水流就小,现在这日头这么晒,不如让这两兄妹先行一步,去前面探探路,若是果真有水,他也可以让车上的水囊都装满水。
他也知道甄溪知和甄傲薇两兄妹身上是有武艺在的,至于他们的腿脚功夫能不能走到那里,也不是他会操心的事情。
若不是林子里的路比较难行,依着阴凉的林子,禇卫也愿意从林子里直接穿过去的。
但他知道的是,这两兄妹是不会跑的。
因为就这样的能人,要跑早就跑了,才不会傻傻的在这里等着呢。
更何况甄屹川还在。
甄溪知,道了一声谢,便走了。
也许是甄溪知打扮得太过耀眼,他走在人群中,就连甄屹川也不再和旧同僚继续问好了。
四周围甚至还有曾经的达官贵人,纷纷挖苦嘲讽,“甄家这小子,怕不是个傻子吧,身上但凡有些银子,都经不住他的乱花,有银子也不知道多买些吃食,偏偏还换了这么多不值钱的水囊,怕不是脑子还真是有病吧?”
可这些平日里不知人间嫉苦的人,哪里会知道水囊虽然不值钱,但在流放的路上,将会起大作用的,毕竟,人可以几天不吃东西,却不能不喝水。
哪怕路上可以砍些竹筒来装水,但时间长了竹筒总会漏的,竹筒只能临时装些东西使用罢了。
甄屹川健步如风,看到这些水囊,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渴了。
等走到了甄溪知身边,甄屹川一把将甄溪知拉过,悄声说道,“溪知,你还藏着点银子?”
为什么不换些吃食回来?
但他好歹也是首相,这点脑子还是有的,话一出口,甄屹川就自觉自己是问了个寂寞。
自然,甄溪知也不会回答他就是了。
甄溪知看了一眼正要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的谭氏,同样悄声道,“我和妹妹跑一趟,将这些水囊装满了再回来,你自已去应付那个老妖婆。”
说罢,他转身就走。
甄屹川却眼疾手快的将甄溪知一把拉住了。
对此,甄溪知一脸的不悦,“老匹夫,你要干嘛!”
甄屹川立刻快速说提议,“我让几个腿脚快的部曲跟着你一道前去。”
甄溪知却是一脸嫌弃,“不用了,他们哪里有我和妹妹腿脚快,可别添乱了。”
不理会甄屹川愣在原地的表情,甄溪知身子灵活的闪开了谭氏的碰瓷,然后回到了甄傲薇的跟前。
他一脸笑呵呵的举起了肩头的水囊,“阿薇,这些水囊够了吗?”
甄傲薇点了点头,只是轻声说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