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淮的规定,抚恤每一位战死的士卒,所要付出的钱财当不会少于五千钱。
在这个粮价差不多一石粟米四十钱的社会里,五千钱可能就相当于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了。
在后世看来,一年收入买一个士兵的性命,肯定是非常廉价的。但请不要忘了,现在是乱世,是人命如草芥般不值钱的年代。
许多人参军,往往仅是为了一口吃食,至于军饷、抚恤,他们根本就不敢奢望。
周淮道出了自己对阵亡士卒的一系列抚恤安排,以及对现存士卒的军饷、奖励制度,底下的人在这一刻全都沉默了。
就连一向刻板严肃的王必,此刻也忍不住感叹道:“府君这一政策下去,连我都忍不住想要参军了……”
议事厅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声,确实,这些政策下去后,普通士兵的待遇,甚至已经要比一些低阶官吏的待遇还要好了。
这时候,周淮又问道:“诸君,你们可曾想过,那些来自最底层的士卒们,他们知道自己在为何战吗?”
“为何而战?”
“为了保家卫国?”
“匡扶汉室?”
“为了建功立业,马上封侯?”
周淮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反问道:“你们说的这些,你们自己信吗?”
众人尴尬,这些东西对于一个最底层的百姓来讲,确实太过遥远了。
最终还是只有出身平民且参加过黑山军的夏侯兰,道出了最真实的情况,“百姓们参军,为的不过就是一口吃食,一条活路罢了!”
周淮点点头,道:“看来,你们还没有完全脱离底层群众,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只是为了生存而战的人所组成的军队,他们只能打打优势战。一旦战局陷入较大的劣势,整个军队很快就会演化为溃败。毕竟他们参军本来就是为了寻一条活路,又何必在劣势局面下拼死拼活呢?”
周淮的话,令在场的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说的,其实就是现在大多数诸侯军队的现状;同时也是许多军队在遇到埋伏后,完全来不及抵抗就被击溃的真实原因所在。
正如周淮所说的,大家不过是就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寻一条活路,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郭嘉沉默着思考了许久,最终忍不住叹息一声,道:“这恐怕也是为何自古精兵只有极少数的原因,也是困扰诸多名将的难题。没想到,今天却被伯雅你讲了个通透。”
周淮笑了笑,继续说道:“精兵之所以被称为精兵,正是在于他们作战勇猛,绝不退缩。而要做到这一点,便需要他们有着强烈的信念、认同和忠心!
要得到士卒的真心效忠,朝廷需要花费不菲的钱财来武装和笼络他们,这也是精兵稀少难以大规模展开的原因。”
“我知道了……”郭嘉对周淮说的这些话,做出了最后的总结:“综合起来,就是一个词:缺钱!”
“……”
虽然这个结论多少显得有些俗,但却恰恰道出了问题的核心关键之一。
同时,他们也认为既然周淮能够找到并提出这些问题的关键点,那么他应该也找到了对应的破解之法。
有人站出来,向周淮问道:“府君专门为此召集我等而来,想必是胸中已经有了对策?”
周淮微微颔首,算是给大家表了一个态,而后说道:“奉孝说的没错,但全靠钱财的话,却也无法完全的笼络住人心。要想打造出真正的精兵,就需要为他们塑造一种归属感,荣耀感和使命感!而钱财,更多是作为基础保障。”
“归属、荣耀、使命……”
周淮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到底是什么,支撑着那支军队,徒步走完了两万五千里的坎坷险途?”
“是什么,让他们在忍饥挨饿、缺少武器的情况下,数次突破敌人的围剿,最终走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想到这儿,周淮心中不自禁的肃然起敬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肃穆,语气也变得沉凝而庄重起来:
“诸君,你们能够想象,世上曾经存在这样一支不可思议的军队吗?”
“他们缺少武器,缺少食物,还面临着数倍于己的敌人的重重包围!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走完了两万多里路,突破了无数江河天险,翻越了数十座高山、雪山!”
“这一路,敌人进行了层层封锁。但他们依旧靠着仅有的战力,粉碎了敌军上百万部队的围追堵截,最终成功到达目的地,与其他主力部队胜利会师。”
“走到最后,三十万大军,仅剩下了两万余人……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没有溃败,更没有想过投降!”
周淮的声音慢慢变得悲壮、激昂起来,众人恍惚间,好像真的看到了这么一支队伍,在自己面前艰难前行。
在场所有人,都被周淮描述中的这支军队的壮举给惊呆了,甚至许多人都在怀疑周淮话里的真实性。
毕竟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是太过可怕,也太过不可思议了!
夏侯兰此刻的双眼已经陷入了迷离状态,他心中已经开始憧憬起自己,正在指挥这么一支铁血之师大杀四方了。
郭嘉垂着眼睑,喃喃自语道:“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完成了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壮举?”
其他人心里可能在会怀疑周淮是不是在瞎编乱造,吹牛逼,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从来没有听过或看到过这样的军队。
但郭嘉不一样,他深谙人心,洞察秋毫,他能看出和感受出来,周淮刚才讲话时自然流露出来的感情,是真实的。
只是,这一切让他更加疑惑了,“这家伙到底从哪儿知道这支军队的?而且他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才不信一个“王洛”可以教他这么多知识……难不成,是他的天赋秘技有什么极为罕见的效果?!”
郭嘉也就只能想到这儿里,打死他也想不到周淮的灵魂其实来自于两千年后。
王必这时候突然笑了一声后,说道:“我实在想象不出,该是怎样的敌人才能战胜这样一支顽强的军队?”
周淮直抒胸臆之后,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听到王必的感慨之后,他莞尔一笑,说道:“是啊,没有敌人能够战胜他们……所以,他们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夏侯兰紧接着问道:“军师,您是想打造出这么一支顽强不屈,死战不退的精锐之师吗?”
“有这个想法,但我只能说,先试一试。”
“军师,我愿参加您的试验!”夏侯兰异常坚定的说道。
“想好了吗?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周淮嘴角带着微笑,再三向夏侯兰确认道。
“大不了就是操练辛苦些,都流些血汗而已!”夏侯兰豪气冲天的拍着胸脯,喊道:“军师,我想好了!”